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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意外

　　芒景村到县城医院的路程实在太远，达恩绝然来不及被送到城里。

　　“我自己治。”苏文新像下定了决心般地说道。

　　“苏医生，我知道你是担心孩子，可是咱们村里既缺药，又少设备，眼下孩子的状态，可不是咱们说抢救，就能抢救的！”黄村长急得跺脚。

　　“我知道，”苏文新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如果我真的治不好，那就是天意。不过，我相信哎冷山一定能有治好达恩的草药。别忘了，当初我们的祖先之所以带领我们到这里安家落户，就是因为相信这座山有能庇佑我们的生命力。”

　　苏文新的话，让大家都安静了下去。

　　他说得没错，当初布朗族的祖先帕哎冷正是因为景迈山丰富的自然资源，可以庇佑他的子孙后代，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才选择在这里安居下来的。

　　布朗族的祖先，曾经一直在“农当农写”，也就是云南省昆明市的滇池一带繁衍生息，靠采摘野菜、野果生游逛为生。与佤族、德昂族、克木人同避古代的百濮族群，是云南及附近地区古老的原住民。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民族战争连绵不断，由于抵抗力弱小，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往南方迁徙。到了东汉末期，由于北方大族群不断往南方迁徙，百濮族群力量弱小，为了保护族人，只能选择再次迁徙。

　　为了躲避战乱，百濮族的大首领之子，哎冷与弟弟尼洼分别带着一队族人，各自寻求可以生息的土地。

　　大家诚心地爱戴哎冷这位英雄，也敬佩他为族人们谋生机的为人，更钦慕他的智慧，便一致推举他成为大家的首领。

　　由此，哎冷便就此成为了芒景布朗族祖先的第一位首领。

　　他率领部下三千三百多人从“勐茅豪发”一带出发，渡过萨尔温江，沿着中缅边界往南迁徒。

　　经班洪、沧源、西盟、孟连、班尚、勐阿一带到达缅甸景栋。因景栋坝子是一片沼泽，哎冷便率领族们再次前进约傣历五十年，到达了今天的芒景村。

　　站在山下，往东看过去，便见一座大山。这座大山与其他大山不同，远看像一头巨象，近看山顶好像要顶着天。

　　而最主要的是，山是森林茂盛，野兽繁多，长有许多的“腊”，正是他们到处寻找的神奇宝树。

　　“腊”，即是茶。

　　布朗族之所以视茶如珍宝，是因为在漫长的迁徙过程中，茶救了布朗人的命。

　　不仅遭受了战争的创伤，还遇到自然灾害的布朗人，来到芒景村的时候，已经元气大伤。那时，一场疾病在部落里传播，所有人都觉得头疼，眼睛发黑，四肢无力，无法行走，首领哎冷只好令大家在大森林里休整。

　　这时，一位布朗族人疼痛难忍，又饥饿无比。他靠在一株树下，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含在嘴里，还不待嚼食，便昏迷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恍然醒来，觉得自己一身轻松，头脑清醒，眼睛明亮，四肢有力，病痛竟然不知所踪了！

　　这名族人立刻把情况上报给了哎冷，哎冷立刻让族人们都来摘这棵树上的叶子吃。果然没过几天，整个族群的疾病便慢慢好转起来。

　　哎冷又惊又喜，他告诉所有的族人：“这棵树是我们的救命树，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我们一定要记住它的树形、树叶的形状，永远记在心上。”

　　从此，这种树就成为布朗人当时唯一的药用植物。

　　在以后的迁徙途中，布朗人便把寻找茶树当成了自己的一种使命。

　　但茶树稀少，不容易找到，因此，他们发现一棵，都要在树上打上一个特别的记号，记住它的位置。

　　但是芒景村以东的这座山上，土地肥沃，雨量充沛，水源丰富，气候温和，野兽成群，鸟语花香。

　　最主要的是，生长着许多的茶树，这无疑于一座宝藏。

　　哎冷意识到，这是大自然给予布朗人的宝地，便决定在这里开辟村寨，建立家园。

　　而那座大山，便被称为“哎冷山”。

　　苏文新想，既然祖先选择了这个大自然恩赐的宝地，就一定能够找到能够救治达恩的药材。

　　村民们不再说话，从感情上，他们都希望苏医生可以救好达恩。

　　然而，看着小小的达恩，她现在全身发紫，连呼吸都困难……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挺过这一关的样子。

　　与发誓要救回女儿的苏文新相反，村民们更相信，这是一位父亲伤恸的悲鸣与挣扎。

　　对此，他们给予的同情和叹息更多。

　　其实，尽管医术高超，苏文新自己心里也没有把握能够把小女儿救回来。

　　但事到如今，他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医术，和这座给予了布朗族人庇佑的哎冷山。

　　其他的，就交给上天吧。

　　苏文新忍着沉痛的心情，尽量用一个医生的心态去看待女儿的健康状况。

　　为了让孩子减少痛苦和日后的后遗症，苏文新尽量采取中医治疗。

　　山里的药物稀缺，他就上山去采草药。

　　正如在选定芒景村作为定居之处时，哎冷所说，这座山是大自然的恩赐，山上有数不尽的珍贵药材。

　　看似不起眼的野草，就很有可能是救命的草药。

　　他翻遍了手里的书籍，从许多医学专业书籍和《本草纲目》中寻找可以救治小达恩的方法和药方。

　　为了不耽误给村民们看病，苏文新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上山，寻找草药。

　　在山上摘茶的村民们，经常会给苏文新送饭。

　　他们像同情即将失去女儿的父亲那样同情他们的乡村医生，看着他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和疲惫的面容，他们感觉到无比痛心。

　　因而家里做了好吃的，他们便都会给苏文新送到山上去。

　　布朗族的人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他们习惯早早起身，做好了饭，用芭蕉叶包好，带到山上去吃。

　　因此他们吃的，都是冷饭。

　　即便是冷饭，也是诸多村民们最真诚的心意。

　　然而，苏文新谢绝村民们的好意，他只是摘些山上的野菜，蘸着辣子吃下去。

　　“大家的好意，你就接受，在山上找一早上的药，还得给村民们看病，就吃这点野菜，怎么受得了？”

　　这天上午，苏文新正在嚼野菜的时候，黄村长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他走过来，给苏文新塞了个烤洋芋。

　　烤洋芋，就是烤马铃薯，北方称之为土豆。

　　苏文新笑呵呵地拿起烤洋芋，便咬了一口。

　　“寨子里的人都不富裕，我怎么能要大家的吃食？你看这满山都是可以吃的东西，还饿不着我。”

　　黄村长看着苏文新，无奈地摇头：“你呀！就只会对别人好，别人对你好一点，你都不乐意。像你这样，活着累！”

　　苏文新只是笑。

　　看着苏文新背上装着草药的背篓，黄村长道：“我说，你不如真的去镇里的医院。就靠这些草药，真的能救娃娃的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苏文新拿出葫芦，拔出了塞子。

　　虽然在城市里，水壶已经开始被普遍应用，但山里的村民们，却还没有太多的机会接触到。他们都习惯用葫芦制成水壶，既能随身携带，又能用来当罐子接水。草木自带的纤维与让装在里面的水都变得甜甜的。

　　“不过，我一走，寨子里的村民们怎么办？不说别的，病重的病人就好几个。再者……路程太远，就算达恩能撑得过这段山路，家里的那点钱，莫说是治病，恐怕连到县里的路费都不够。”

　　苏文新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是扎在黄村长的心坎上的刀，他长长地叹息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

　　虽然是一叠，但因为都是零钱，数起来，也只有几十块。

　　这些钱，被折得平平整整，一看就是放在哪里一直压着的，想来，是黄村长自己攒下的。

　　“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你拿去给娃娃看病。”

　　虽然是村长，但每个月也不过只有几十块的工资，除去吃用，家里也剩不下什么钱。黄村长把自己这个月的工资拿给苏文新，恐怕这个月，就相当难熬了。

　　苏文新笑着把钱推了回去。

　　“你把工资给我，家里的婆娘和娃娃都挨饿？我说不用就不用，你是不相信我的医术？”

　　“你……你怎么这么倔哟！”

　　打小认识苏文新的黄村长，自然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倔强的性子，只好把钱收了回来。

　　“唉，要是路能通，大伙都有钱，达恩也不至于遭这个罪了……”黄村长深深地叹息。

　　苏文新拍了拍黄村长的肩膀：“路会通，大家的生活也会好，总有一天。”

　　说着，他也望向了这座山。

　　“我还是那句话，相信这座山，能救达恩，也藏着咱们取之不尽的宝藏。”

　　黄村长不再说话了.

　　布朗族流传着祖先哎冷的遗训，他说这座山里取之不尽的财富，就是这些古茶树。可是千百年来，茶叶虽然给布朗族带来了吃食，他们也能用茶叶来换取一些必需品，却离富起来，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

　　穷日子，依旧是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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