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高原寒气袭人,哈气成霜。载着程玉刚和洪燕的北京吉普车行驶在从宁梓镇前往省城的公路上。
头天晚上,开完会,程玉刚与吴艳阳坐车去医院看望洪燕,尽管输了两个多小时的液,但洪燕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
程玉刚要留下来,与郝娇花一起守护洪燕,但被吴艳阳劝说回招待所休息了:“您明天要送洪燕回古宁,一路上很辛苦,还是回去休息吧!我和娇花在医院就行了!”
程玉刚执拗不过:“好吧,如果有什么情况抓紧通知我啊!”
早上,程玉刚到医院抢救室时,看到洪燕已经睁开了眼睛,脸色也好看一些,也能小声说话了,液也没有输了。
程玉刚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洪燕,笑笑说:“病情好转就好!”
洪燕声音微弱地说:“谢谢大家关心,小毛病,政委你们何必那么操心呢!”说完,就咳嗽起来。
吴艳阳说:“什么小毛病呢?昨晚看到你歌一唱完,回到后台就倒下去了,好吓人,幸亏有政委在场,否则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呢?”
洪燕说:“是不是太夸张了!”
郝娇花说:“不是夸张,是真的!”
程玉刚弯腰,用手摸了摸洪燕的额头:“不发烧了!你想吃点什么?”
洪燕只是摆摆头:“不想吃!”
程玉刚对吴艳阳、郝娇花说:“你俩帮洪燕收拾收拾,我们抓紧回古宁。”
洪燕说:“不去,躺躺就好了,还要演出哩!”
程玉刚说:“这是命令!”洪燕不吱声了。
程玉刚和冯平均走出了抢救室。
在走廊上,程玉刚碰到了王医生,她对程玉刚说:“你们抓紧把病人送古宁吧!”
“好的,谢谢王医生。”
“目前,病人病情比较稳定,路上一定要按时服药!”“你们这会儿出发,到古宁也要下午三四点了!”
程玉刚握着王医生的手:“好的,再次谢谢您!”
中午,车辆行驶到公路边的一家面馆前停了下来,程玉刚把身体虚弱的洪燕搀扶下来,在面馆每人要了一碗面条,洪燕只吃了小半碗,说自己实在吃不下去了,接着服了些西药。吃完面条,程玉刚吸了一支烟,又上路了。
一路上,因为洪燕身上没有力气,一直是程玉刚坐在后排座上扶着洪燕的。
下午四点半,车到了古宁市的部队医院。
洪燕住上两人一间的病房后,程玉刚让冯平均回文工团休息,说:“跑了一天的车了,回去好好休息。顺便去看看周队长的小孩感冒好些没有!”
说实在话,冯平均很想留下来,与程玉刚一起在医院陪护着洪燕,但今天一路从海树跑回古宁,自己也十分疲劳,所以,就从住院部出来,开车回到文工团。
医生为洪燕做了全面检查,诊断结果,与镇医院诊断几乎一样,此外还检查出洪燕有些贫血。
医生立即给洪燕输上液,又开了一些西药。
程玉刚就提着水瓶去打来开水,扶起病床上的洪燕服了药。
洪燕动情地说:“谢谢政委了!”
“有什么好谢的,这是我的职责!你休息一下,我去给柯处长打个电话!”程玉刚用医院外的磁卡电话机,给柯德华打通了电话。
程玉刚把一路上护送洪燕回来的大致情况向柯德华做了报告,并说:“医生对洪燕做了全面检查,应该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搞得部领导与我都揪着一颗心!”柯德华说。
程玉刚接着说:“请处长把这些情况告诉一下曹副处长哈,我就不给他打电话了,这里打电话不方便!医院护士站的电话,护士一直在用。我现在在医院外的电话亭用磁卡打的电话。”
“你还不知道啊,今天早上,我把洪燕的事情向张主任报告了,他说为了海树的演出顺利、安全,安排曹副处长去海树暂时负责了,上午十点多出发的,你们没有在路上遇到?”
“没有遇上!”
“还有一件事告诉你一下,今天上午洪燕的妈妈给我来了电话,她说她这几天心慌,总感觉到洪燕要像出什么事似的,她往文工团打电话,没有人接。所以,她把电话打给我了,我对她说,洪燕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感冒了。她说明天要从西安赶来,看看她三年没有见过一面的宝贝女儿。”
程玉刚说:“看来母女连心啊!洪燕一病,她就知道了!”
柯德华在电话上笑了笑:“是啊!另外,洪燕的任命,总部已经批下来了。”
程玉刚高兴起来:“真的吗?”
柯德华说:“总部给她的任命是,副连职干事,中尉!”
程玉刚说:“那太好了!”
柯德华说:“你可择时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
“等她妈妈来了告诉她吧,这样对她妈妈也有个交代!”
“好的,好的!”
一回到病房,程玉刚就把洪燕的妈妈将来部队看她的消息告诉了洪燕。
洪燕一下子兴奋起来了,不顾手上正在输着液,就要从病床上坐起来,但身子软绵绵的,只好说:“政委,请您扶我一把吧!”
程玉刚把她扶坐起来,又掖了掖她的被子,给她盖好。
洪燕激动地说:“我三年没有见过妈妈了!”
“是啊,为你高兴,为你高兴哟!”
程玉刚似乎想起了什么,说,“我还要去打个电话!”
程玉刚从病房出来,并没有去打电话,而是去了医院公路外的食品店,买了一只鸡,然后就到医院家属院,找到新闻电视工作站的一个战友家。在新闻电视工作站工作期间时,他曾在这个战友家吃过饭,所以,轻车熟路就找到了战友家。战友的家属没有工作,一直在家带孩子。他请战友的家属帮他把鸡炖一下,战友的家属爽快地答应下来,问:“你有亲人住院?”
程玉刚说:“我的一个战士!她几乎一天没有吃饭了,从海树回来,刚住进医院。”
“好的,你去吧,我熬好了,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我大约七点来取!”
程玉刚回到病房,没想到,洪燕正在伤心地哭。
“你哭啥?是医生进来说了啥?”程玉刚问道。
洪燕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摇摇头。
“那为啥?”
“我突然想到来部队三年了,一事无成,还差点被开除军籍……”
“那有什么好哭的,你怎么一事无成了?歌唱得那么好,大家都称赞你是‘百灵鸟’嘛,部队战友和地方老百姓那么喜欢你,昨天晚上在海树一连唱了六首歌,掌声一浪高过一浪,那是对你最好的奖励与肯定啊!”
“我要是不来部队,我都读研究生了!都怪我,也怪我爸,非要我来部队锻炼。一想到妈妈,就觉得辜负了她为我设计的锦绣前程……”说着说着,洪燕哭出了声音。
“现实与理想是有距离的。我觉得你爸爸没有错,他鼓励你来高原、来部队也没有错啊!”
洪燕一边听一边抹泪。
程玉刚说:“我的理想,很简单,你听了都会笑掉大牙!”
洪燕看着程玉刚,似乎是想听下去。
程玉刚说:“我的理想没有你那么高大,只想能进县城当个环卫工人,打扫卫生,吃上国家商品粮!”
洪燕一听,忍不住笑了笑。
“真的,你别笑,我就是希望自己能吃上国家商品粮就行。这就是我的理想!”
“您太低调了。”
“不是低调,这是事实。我如果没遇到原来部队政治处的主任这个恩人,我早就回农村修地球了!”
洪燕似乎一下子忘了自己的伤心事,认真地听程玉刚说话。
“我的老主任跟你是老乡,今年底,你休探亲假时,帮我打听打听,找一找他,屈指算来,我与他分别了八年了,他转业时,我正在下面基层中队采访,待我采访完回来时,听说他已转业走了,我差点哭出来,站在他曾工作过的办公室的门口,我痛苦万分,心里空荡荡的。真的,我特别想念他,但愿老天爷保佑,我这一辈子能碰上他!”程玉刚沉浸在往事中,“他转业时,给我留下一个笔记本,作为留念,笔记本是让一个干事转交给我的。他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三思方举步,百折不回头’,这十个字,在这八年中,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我在生活、工作中遇到任何事,都会三思而后行……唉,也不知老首长在哪里?”程玉刚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洪燕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失态了,失态了!”
“本来,今年底我不想休假的,但听您这么说,我一定要回趟西安,帮您找到您的老首长。请政委放心吧!”
“谢谢,但愿吧!”
“如果我不出‘事’,年底也许就该提干了。我妈妈来了,我怎么向她交代呢?”
“像您就这么优秀,提拔是早晚的事情。”
“我妈妈来了,我怎么向她交代呢?”
“别多想了,安心养病!人生如天气,可预料,但往往出乎意料。不管是阳光灿烂,还是阴云密布,都要保持一份好心情。”
洪燕又哭起来。
程玉刚犹豫着要不要这会儿对她说她的提干的事。他掏出烟来,想点燃时,抬头看见洁白的墙壁上贴着“室内禁止吸烟”的字样,他只好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出病房,到走廊尽头,打开窗户,吸了起来,由于吸得过猛,他咳嗽了两声。
吸完烟,回到病房,他见坐在病床上输着液的洪燕还在哭。程玉刚不忍心洪燕再这么哭下去了。
“别哭了,别哭了!”
洪燕抬起泪水满脸的头来,以为程玉刚要批评她,果真,她只是哽咽着,止住了哭声。
“得之坦然,失之泰然,随性而往,随遇而安,一切随缘,顺其自然。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是最豁达而明智的人生态度!我本来想等你妈妈来了再告诉你的,但看你伤心成这样,我只得提前告诉你,你的提干任命批下来了!”
洪燕睁大泪眼:“你说什么呀?”
“你的提干任命批下来了!”程玉刚提高了嗓门。
洪燕破涕为笑,还不相信似的:“真的?”
“真的!”
洪燕一高兴,想拔掉左手的输液管,起来欢呼。
程玉刚立马制止了她说:“别乐极生悲了!我是一两个小时前,在电话里听柯处长讲的,本来说好的,等他明天来看你时才告诉你的,刚才看你痛苦的样子,我才忍不住告诉你了。据柯处长说,你的任命是昨天总队收到的。”
“哎呀,我才好向我妈妈交代啊!”
“总部的命令文件上,任命你为副连职干事。”
“太好了,太好了!”洪燕问,“政委,我从来没有听说,总队上报了我的提干申请呢?”
“上次总部首长来我们部队视察的时候,张主任安排我写的你的事迹材料。”
“我怎么没有听大家说过呢?”
“我在召集党支部委员搜集素材开会时就强调过,不让大家说给你听,我当时的考虑是,万一批不下来,对你的打击是很大的。”
洪燕若有所思地说:“啊,原来是这样的!”
“今晚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
“我去一趟就回来!”
二十分钟左右,程玉刚提回来一个双层真空绿色塑料饭盒,打开盒盖,一股鸡肉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好香啊!”洪燕说。
程玉刚递给洪燕一双筷子,玩笑道:“我命令你,抓紧把它吃了,多喝些汤,补补身子!你没听医生说,你还贫血呢。”
洪燕接过筷子:“政委也吃!否则,我不吃!”
“你吃吧,我还有事,我出去一趟!”
说完,程玉刚果真出了病房。医院院子里已经是灯火辉煌了。他出了医院,穿过公路,去了一家清真面馆,美美地吃了两碗抓面,还喝了一碗汤,尔后,从衣服兜内掏出烟来,点燃后,幸福地吸了起来。
待程玉刚回到病房,看到饭盒盖子已盖好,筷子放在床头柜上,问:“你吃好了?”
洪燕气呼呼地说:“没吃!”
“为啥?这是专门请战友的家属炖的,你快吃,吃了病好得快些,身体恢复了,好回海树!”
“我说过,政委不吃,我也不吃的!我说话算数!”
“我已在清真面馆吃了!”
“吃了也得吃些鸡肉,喝些汤,我才吃!”
“好,我拿你没有办法!”程玉刚走到床头柜跟前,拧开保温饭盒盖,拿起筷子,便象征性地吃了两块鸡肉,又端起塑料饭盒喝了两口汤,夸大其词地说:“真香,真香!”
然后,程玉刚将保温饭盒和筷子递给了洪燕。
洪燕不接,说:“政委还要多吃些!”
程玉刚知道洪燕心地善良,是希望自己多吃,所以,他又装腔作势地吃了几块鸡肉,尔后,洪燕才端起保温饭盒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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