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43章　探亲

　　暑假很快就来临了，王云丽收到了华中科大的录取通知书。盛中娘像是母鸡刚下了蛋一般，排上排下的各家都走到了，通通地报了一下信。她娇小的身影都显得有些挺拔起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点也不假。王云丽的上榜，也是一种典范的效应，迅速传遍了整个陈村，成为大人嘴里用来教育小孩的好素材。于陈冬陈雪而言，王云丽就是陈村的龙王岭，矗立在最高处，却又绵延在众峰中，高山仰止，又可迤逦而景行。好好学习，做个像云丽姐那样的大学生，就是当前最切实的理想了。再宏阔一点的想法，那应该就是抱负了。

　　陈冬陈雪也收获了一个好消息，陈国仁打电话给他们说，准备接他们暑假到惠州玩几天。当他们俩欢呼雀跃的时候，陈郭生在一旁竟感到了一种落寞感，孙辈们离开自己是早晚的事，就像自家的祖屋，慢慢地会人去楼空，荒疏起来的，自己也只是一块老去的招牌，有他在，则这个家还在，他一旦不在了，这个家也就散了。他迟缓地走向书桌旁，摊开纸，磨上墨，提起笔，半天不知写什么好，便放下笔，走到窗户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复又抵案，挥毫写下“鹏程万里”四个大字。岩鹰宁愿自己寡居，也是会赶走小鹰的，我活到这一把年龄了，怎么也会如此儿女情长呢，陈郭生心想。

　　陈国仁所说的接，实际上是让兄妹俩自己坐高铁过去，当然，他两头都安排好了接送。那天一早，太阳尚未出来，就有一辆小车到达了陈冬家门口，是陈国仁的战友一早从安之县来接他们去高铁站的。跟上次去深圳参加节目差不多，爸爸的战友事无巨细地全部安排妥当了，临上车时还往俩人脖子上挂了一块牌子，上面留着陈国仁夫妇的电话。

　　到达惠州的时候，陈冬陈雪跟随着人流慢慢出站，远远地便望见了陈国仁挥舞着手中的太阳帽，而李桂华则戴上了一副墨镜，笑容被遮掩了一半，也煞是好看。

　　陈国仁夫妇接过了兄妹俩手中的行李，说是行李，其实就是换洗衣服和书包，用两个旅行袋装着，有些寒碜。跟随着陈国仁七拐八拐，下到地下车库，见到那么多停放的小车，陈冬陈雪都感到有些懵，眼睛有些不够用了，心里想着，这怎么能够记得住停车的地方呀。

　　一位光着头的高大男人，看到陈国仁一家出现了，便打开车门迎了出来。陈冬看到车子明显地往上弹了一下，内心诧异不已。陈国仁赶紧对兄妹介绍说：“这是你们文伯伯，是我文联的好师友，你们快叫阿伯。”

　　陈冬陈雪很是有礼貌地叫了声“阿伯好”，老文笑哈哈地说：“欢迎，欢迎，我们的小公举，小少爷。”

　　一出车站，便可见满目高楼大厦，与深圳几乎无异。文阿伯不断地向两位小客人介绍一些重要的建筑物，生怕漏掉了哪些。他手中的方向盘打的很是潇洒，只是肚子稍微大了些，肚皮都快顶上去了。然后车一路向东，慢慢地跑到了海边上，陈雪迅速摁下车窗，把头伸出去吮吸大海的气息。

　　“我的小公举，头可不能伸出去呀。”文老伯赶紧叫唤着。

　　陈冬陈雪便老实了起来，只是侧着身，勾着头，看着海边的美景，就像隔着玻璃橱窗欣赏一幅画，远远地看着，无法触摸把玩。

　　车停下来的时候，是一处别墅小院，几棵香蕉树亭亭地立在院墙边上，像是陈村水井边的芭蕉树，也是那般葳蕤碧绿。也许世界上有很多地方是相似的，在另一个地方就可以找到相对应的一件物事，陈冬心里想着，或许这样的别墅小院在陈村也能找到，只是地方不一样。

　　进去后，文老伯便往茶己上扔下一串钥匙，说：“国仁，钥匙我给你了，你们就在这安心住，想住多久住多久。另外，晚上我会叫乐山把车子给你们送过来，一来你上下班也方便，二来出去玩也不用打车。”说完，他又引着陈国仁夫妇俩把各个房间的设施布置参观了一下，重点是教会他们使用家电厨具什么的。

　　陈冬陈雪坐在客厅里，还有些拘碍，不太敢随便动，直到文老伯开车走了，他们俩才算是扔掉了心中芥蒂，一举开始攻向自己盘算已久的目标。陈雪一把扑向李桂华怀里，撒着娇。陈冬则早就瞄上了书房，倏地钻了进去，以一饱眼福。

　　陈国仁也跟着走进了书房，陈冬侧过身来，很正式地跟父亲打了个招呼。陈国仁总感到对儿女们心有愧欠，一些话在心里回环往复，想要说出来似直还迂，总是弯山弯岭的，辞不达意。他开始为接近孩子做大量的铺垫，他一边与陈冬寒暄，一边告诉陈冬一些自己的事，像是朋友聊天，不像是父子对话。

　　陈村的事，三言两语就聊完了。惠州的事，又不是一下两下能说清的。陈国仁也不知该如何说起，他便也干脆坐了下来，拿起书柜里的书开始看。陈冬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他不想让热络的父亲心里因无法继续聊下去而难堪，便问道：“爸，为什么要把我们安排住在文老伯家里呀？”

　　“文老伯是我在文联时认识的一个好朋友，他听说我想把你们接过来过暑假，很是热情，说他这幢在双月湾的房子正好空着，可以让我们来住，这样也就不用住宾馆了，还能自己做饭，像个家。”陈国仁答道。

　　“爸，你是不是现在变得有钱呢？”陈冬看到了父亲的一些细微变化，心里一直想解开这个谜，便直言不讳地问道。

　　陈国仁不知道儿子为何会有这样一问，他只能机械地点点头，说：“是的，是比以前日子要好过一点了。生活嘛，就是得有点信心，看到美好，才有坚持下去的勇气。我们只要够努力，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嗯，嗯!”陈冬点了点头。这些话是从爷爷嘴里、乡亲们嘴里、父母嘴里，经过反复灌输而相沿传承下来的，虽然表述不一样，但意思是恒定的。简而言之，就是要舍得吃苦、舍得付出，即将到来的日子就一定是美好的。可有一点陈冬始终不明白，他也没有思考得到答案，便开口问陈国仁：“爸爸，你看那么多文学作品中，英国的乡村是有很多贵族绅士的，与城里并没有多大的差距，而我们中国的乡村，与城里的差别就大了，除了贫困落后的苦日子和愚昧不开化的荒诞，还有什么呢？”

　　好的问题，是体现一个人学问根基、衡量一个人识见高低的一把钥匙，虽然不曾为很多人所注意，但屡试不爽。陈冬这个问题一抛出，就让陈国仁从心底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他已远超这个年龄所应该具有的识见，现在得平视他，和他平等对话了。他笑着对陈冬说：“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你，这几天我带你到惠州好好转转，你边看边思考，最后给我一个答案，看看你能有什么心得，好吗？”

　　晚上，文老伯的儿子文乐山将一辆本田车开了过来，给陈国仁留下钥匙后就走了。陈国仁在车里把各个按键都看了看，摸着方向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惊喜。在老文的鼓动下，他上半年去学了车，考了驾照，可还是没敢想买车的事，但最近的版税下来了，他有点余钱了，就对车有点动心了，毕竟现在车已不是稀有，而是必须了。同时，买车也让他有所顾虑，许是陈村的烙印打下得太深了，一旦开上了车，好像就叛离了陈村一般，他再也不是那个从陈村里走出来的朴实的孩子了。

　　陈国仁在车里无限遐思的时候，陈冬陈雪在电脑房里上着网，浏览着老师嘴里经常说的各个网站，百度着陈国仁的信息，他们想从搜索的结果中进一步夯实对父亲的钦佩之情。

　　月亮挂在中天，还不是很圆。陈冬一家人在广东团聚了，这是*在陈村以外的地方，与父母亲在一块，相偎着异乡的月亮，眼睛里蓄着一片烟青色的愁，像是爷爷的孤独，此时的他是否已经睡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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