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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没有一个争气的

　　听见公孙敬义擅自夜闯未央宫禁地而被羽林骑捕获的消息的时候，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正照射在在书房里聚精会神阅读《长门赋》的公孙贺脸上。

　　他极力克制着内心深处的惊疑，目光缓缓地离开竹简，紧盯着卫富，沉声问道：“消息可靠？”。

　　卫富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急忙说：“老爷，消息千真万确。”。

　　见老丞相神态依旧很疑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又说：“刚才，卫皇后打发身边的小黄门赵曦来丞相府通传的消息。”。

　　见卫富说的很肯定，公孙贺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缓缓地闭上眼睛，任凭阳光普照在沧桑的老脸上，很认真地思索起来。

　　赵曦是皇后卫子夫最信任的人，平日里，经常来往于皇宫与丞相府之间。既然是皇后派人送来的信儿，应该不会有假。

　　三更半夜的，敬义怎么会去未央宫附近？很快，这个疑问就在他脑海里冒出了出来。那里可是历代宫廷禁地，不容许任何人踏进一步。

　　过了一小会儿，他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挥手打发走了卫富，又闭目沉思起来。

　　这几天，皇上尽管再没有询问公孙敬声挪用北军军费的事情，而是与往日一样，态度很和蔼地不时征求他对国事的看法，特别是询问到今年开春以来，匈奴屡次侵犯大汉西北部边境的问题时，对他的看法还很赞赏。

　　可是，透过汉武帝那双越发深沉睿智的眼睛，公孙贺却紧紧意识到了大儿子所犯罪行的严重性，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在公孙敬义暗中调查幕后黑手的同时，他一刻也没有闲着，秘密打发自己当年在军中的心腹，也是陇西郡同乡，如今的丞相府长史李茂，悄悄去了一趟北军护军使者任安的家里，想了解一点公孙敬声挪用军费的具体情况。

　　可是，这一小小的要求，竟然被任安当面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这位护军使者听完李茂的话后，只是语气很冷漠地说了一句，“此事由绣衣御史江充江大人负责”，就没有下文了。

　　看来，公孙敬声的脑袋保不住了。映着温暖的阳光，公孙贺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长气，心中涌起了一丝悲哀而又混杂着愤懑的情绪，暗想，两个儿子，没有一个争气的。

　　年少时，为了建功立业，自己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跟随父亲曲平侯公孙浑邪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多年，无数次从死人堆里血淋淋地爬了出来。

　　此刻，他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了四十年前，血战吴楚七国联军时，最后彻底击溃吴王刘濞的下邑之战那血肉横飞的惨烈场景。

　　当时，吴楚联军渡过淮水，向西发动了猛烈进攻，想一举攻占梁国国都雎阳。不料，却遭受到了梁王刘武，也就是汉景帝刘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的坚决抵抗。

　　而此时，汉军主力集结于梁国以北的昌邑，面对梁王的多次求救，太尉周亚夫置若罔闻，根本不予理睬，而以轻兵南下，夺取泗水入淮之口，截断了吴楚联军的粮道。

　　久攻雎阳不下，兵马疲惫求战心切的刘濞率领吴楚联军，在下邑遭遇到了周亚夫统帅的汉军主力，与之进行了一场大血战。

　　那个时候，公孙浑邪作为周亚夫账下的将领，担任了进攻的先锋，而血气方刚的公孙贺，带领部下数千兵马，第一个杀入了吴楚联军阵营。

　　刹那间，两军将士宛如两道滚滚汹涌的波浪，猛烈地撞击在一起，溅起无数的人肉血花，继而，又紧紧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凶狠地搏杀起来。

　　汉军铁骑剽悍凶顽灵活自如，骑手大声吆喝着，纵马驰骋于阵中，明晃晃的长刀闪烁着耀眼的寒光，恶狠狠地砍向对方。

　　而吴楚联军以步兵为主，五人结为一个移动旋转的圆阵，依仗手中的长矛，上刺人下击马，令敌军一时前进不了一步。

　　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公孙贺手舞长枪，一枪刺死了迎面阻挡的敌将，奋不顾身地冲向吴王刘濞的中军大帐，想建立头功。

　　就在他冲进中军大帐的那一刻，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挥动一柄锋利的长刀，凶神恶煞般地扑了上来，将公孙贺紧紧缠住。

　　公孙贺挥动六尺铁枪，忽而乌龙翻江处海滩，上步提膝斜抱枪，忽而绣女穿梭奔日月，金门石开抢中线，带着呼呼寒风声，刺向对方要害处。

　　壮汉也不示弱，一柄长刀舞的密不透风，宛如高速旋转的车轮，将对方的招式一一化解开来。

　　见敌手武功高强，一时难以取胜，公孙贺心中不免发急，见对方刀锋向自己咽喉袭来，猛然后仰，不料，长刀来回闪动，刺中了自己腹部。

　　随着一声大吼，他在栽倒之际，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手中的铁枪抛出，刺穿了敌手的前胸。

　　这时，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在栽倒的那一刻，看见自己的将士们呼啸着，高举刀枪，杀进了吴王刘濞的中军大帐。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父亲公孙浑邪面含微笑，告诉儿子，吴王刘濞已经被东越人杀死了，汉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以吴王刘濞为首的吴楚七国叛乱平息后，朝廷大赏有功之臣。公孙浑邪被敕封为曲平侯，公孙贺也受到了汉景帝的嘉奖，称赞其为少年英雄。

　　就这样，凭借赫赫战功以及善于察言观色的聪明伶俐，十年前，趁着前丞相石庆不明不白突然死亡后，他担任了大汉王朝的百官之首，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国丞相。

　　可是，如今，到了风烛残年之际，家门却连连遭遇不幸，两个儿子都触犯了朝廷法度，被羽林骑捕获了，这让公孙贺在悲哀愤懑之余，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就在他暗自伤心感叹不已之时，走廊里响起了一阵急速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很丰腴的女人走进了书房，满脸怒气地质问道：“老爷，敬义是不是被羽林骑抓了起来？”。

　　见是自己的妻子卫君孺，公孙贺急忙坐起身，苦笑着应答了一句。“昨天晚上，敬义擅自私闯未央宫禁地，被卫伉带人抓了起来。”。

　　自大儿子出事后，公孙贺担心妻子大哭大闹，也担心她情急之下进宫找妹妹卫皇后说情，将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在第一时间里叮嘱下人，要他们守口如瓶，千万不能在妻子面前说起这件事情。

　　“敬义这小子，自小就胆大包天，不知道啥叫害怕。”卫君孺喝了一口茶水，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冷笑着揶揄道，“这不，现在闯大祸了。”。

　　对公孙敬义这个由丈夫的小妾王元梅所生的儿子，作为当今皇后的亲姐姐，她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很是平平淡淡。

　　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儿子公孙敬声，年纪轻轻的就官居九卿之一的太仆，位高权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才是正儿八经光大公孙家族的显赫人物。

　　至于同父异母的公孙敬义，比起其兄长，不论哪方面，都要差一大截，特别是与皇亲贵族的渊源，更不要说了，犹如寒鸦与鸾凤，两者相差的距离太大了。

　　方才，小黄门赵曦带着南方进贡的各色丝绸，来到后院，说是卫皇后特意送给姐姐的，还说，如果有时间，请她进宫，与皇后叙叙姊妹之情。

　　卫皇后的这番话，令卫君孺很是感动。说句大实话，一母同胞以及同母异父的几个兄弟姐妹中，她与这个三妹的关系最好，感情也最深。

　　特别是在皇上妹夫的牵线搭桥下，她嫁给了少年英雄公孙贺，数十年之后，而今成了贵不可攀人人羡慕的丞相夫人，这让卫君孺对卫子夫这个皇后妹妹更是感激不尽。

　　可以说，没有妹妹卫子夫，就不会有她今日的荣华富贵显赫权势，也不会有儿子公孙敬声的九卿之位。也许，还不会有丈夫公孙贺的百官之首。

　　说到底，公孙一门，以及卫氏一门，能有如今人上人的地位，甚至，身家性命，都来自于皇上妹夫刘彻，以及皇后妹妹卫子夫。

　　正因为有这些动一发而牵全身的深厚渊源，在听见公孙敬义昨天晚上被羽林骑抓捕的消息后，她才怒不可遏地来到丈夫的书房，想讨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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