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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坑澄不清的浑水

　　从公孙贺苍白而又急切的神情上，杜周已经明白慕容康的突然暴毙，对眼前这位老丞相的精神打击是很大的。

　　当然，对其中的原因，他也非常清楚。太仆公孙敬声挪用巨额北军军费而被皇上关进大牢，犹如当头棒喝祸从天降，对公孙家族的影响是极为恶劣而严重的。

　　“丞相，毒死慕容康的是一个小狱吏，唤作焦双亮。”杜周冷声说，“不过，在我们追查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杀死了。”。

　　“真的？”听完这几句话，公孙贺紧盯着对方，神态紧张地追问了一句，“杜大人说的可是真话？”。

　　杜周苦笑一声，语气很坚定地说：“我怎敢哄骗丞相？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哄骗丞相你呀。”。

　　随即，端起茶杯，仰头喝了一大口热茶水，用缓慢的语调，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那天晚上，夜幕刚刚降临时分，杜周就吩咐韩怀礼把慕容康带来，他要亲自审讯这个惊动了皇上的江洋大盗。

　　可是，时间不长，韩怀礼慌慌张张地跑来，喘着粗气说慕容康死了，具体原因不详。

　　杜周来不及多问一句话，就急急忙忙冲进大牢，见慕容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俯身仔细一瞧，才恍然大悟，是被人毒死的。

　　根据其面部表情，杜周一下子就判断了出来，毒死慕容康的药物唤作“血霜”，是从多种天然有毒植物中加工提炼出来的一种烈性药物。

　　这种药物白色无味，只有扁豆大小，人一旦食用，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毫无痛苦的很平静的死去，尸体猛然看起来就像熟睡一般。

　　当下，他就喝令韩怀礼叫来看守慕容康的狱吏焦双亮，想询问个清楚，不料，这个憨头憨脑老实巴交的小狱吏却失踪了，找了半夜，最后，才在墙角的草丛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左胸口上插着一把锋利的短刀，已经死去多时了。

　　“我也没有想到，有人竟然敢闯进廷尉府杀人。”叙说完事情的经过，杜周叹了一口气，又不无恨意地说，“这个杀手的胆子太大了，竟敢用这样的方式向我发出挑衅。”。

　　“不过，请丞相放心，我已经派左统领卫伉带领羽林骑连夜出动了，迟早会抓住这个胆大包天目无王法的凶手，将之挖心剥皮凌迟处死。”。

　　见其这样一副恶狠狠的神态，公孙贺心里明白，这个被称作“夺命酷吏”的新任廷尉说的全是实话，没有哄骗他这个百官之首。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杜大人，你知不知道，这血霜是江湖上哪个门派的？”。

　　在战场上厮杀了大半辈子，又当了十来年丞相，对江湖上的那些事情，尽管不十分清楚，但也略知一二。

　　再者，慕容康本来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湖人物，有人想置他于死地的缘由，无非就是担心其泄露江湖机密，才上演了这一出舍车保帅的好戏。

　　“我也仅仅听说过血霜这种剧毒药物，但到底是哪个江湖门派的，实在说不清楚。”杜周略一沉思，显得很有信心地说，“不过，卫伉很快就会查清楚的。”。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看来，公孙家族的命运只能听天由命了。公孙贺暗自叹了一口重气，怀着极度失望的心绪，离开了廷尉府。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看起来很有把握的事情，却因为慕容康的死亡而发生了彻底的变化，让他在失望之余，不得不重新开始担忧家族未来的前途与命运。

　　慕容康的突然暴毙，对公孙贺的心理打击很大，但对杜周来说，却是一件出乎意料的很庆幸的大好事情。

　　站在大门前，望着老丞相愈行愈远的背影，杜周面露冷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完全从这件很棘手的事情中解脱了。

　　长安县令杨泉源曾悄悄告诉他，馆陶公主刘嫖也派人来县衙门索要慕容康，而且，语气很狂妄，大有不交出人誓不罢休的意思。

　　说到长公主刘嫖如何蛮横霸道的时候，杨泉源脸上竟不自然地流露出一丝隐隐不安，仿佛这个老女人就是催命鬼，不满足其心愿，就会保不住小命。

　　一想到杨泉源当时的样子，杜周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陈阿娇的皇后位置已经被卫子夫霸占了多年，而她本人也已经被皇上打进了冷宫，刘嫖再嚣张跋扈，到头来，也翻不起什么惊人的浪花了。

　　不过，这丝冷笑很快就僵硬了。因为一个很可怕的念头突然腾起在杜周的脑海里，令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慕容康只是一个江洋大盗，刘嫖为何要心急火燎地从长安县衙门弄走他呢，而且， 还是一副誓不罢休的迫切样子？

　　难道这里面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抑或慕容康是刘嫖派来的？不然，她为何这般着急，比公孙贺还要迫不及待地得到慕容康呢？

　　这一连串的疑问，犹如潮水般地涌现在杜周的脑海里，令他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也很敏锐地意识到，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盗窃案，说不定，牵涉到皇家的秘密。

　　如今，慕容康被人莫名其妙的毒死了，这个蛮横霸道的长公主会不会找自己算后账呢？

　　尽管随着女儿陈阿娇的失势，长公主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权势威风，可是，她毕竟是皇上的亲姑姑，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千万不可小视。

　　想到这儿，杜周心里泛起了一股浓重的悔意，悔不该当初为了讨好丞相公孙贺，把慕容康弄进廷尉府，结果自己给自己惹了一摊子麻烦事。

　　这是一坑澄不清的浑水，不知道会淹死多少人。抬头看了看天上明亮的太阳，杜周心头竟情不自禁地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忧郁。

　　一连几天，他都陷入了这种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的无穷尽的忧郁烦躁之中，寝食不安，直到有一天下午，羽林骑左统领卫伉带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子，兴冲冲地走进廷尉府，才暂时得以解脱。

　　“杜大人，事情查清楚了。那个焦双亮在来廷尉府之前，是前南越国国相吕嘉府中的家丁。南越国灭亡后，这焦双亮就来到了长安城，当了一个小狱吏。”。

　　这几句话大大出乎杜周的预料，让他很是吃惊，目光怔怔地紧盯着卫伉，似乎有点不相信。少许，脱口追问了一句，“真是你说的这么回事？”。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二十年前灭亡南越国的那场战争，心想，多亏了这场战争，才让汉武帝慧眼发现了自己，从而得以一路高升。

　　“大人，属下说的句句是真话。”此时，见顶头上司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话，卫伉冲自己带来的那个陌生男子说：“栾大，你快说说事情的经过。”。

　　栾大急忙跪倒于地，冲杜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神色谦卑口齿伶俐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大人，小人栾大，是文成将军李少翁的同门师弟，平日里在西市以算卦糊口。今日能够走进廷尉府拜见廷尉大人，实乃三生有幸。”。

　　杜周冷眼紧紧注视着栾大，心中暗自寻思道，其师兄李少翁生前以招神刻鬼术深得汉武帝的器重，为已故的王夫人招神而被封为文成将军，后又因其帛书饭牛糊弄皇上法术失灵而被诛杀，留下了一段可叹而又可怜的千古笑柄。

　　如今，装神弄鬼的李少翁死了有好几年了，他的同门师弟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且，还是卫伉领进廷尉府的，这让杜周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强忍着内心深处腾起的一丝厌恶，目光冷冷地注视着栾大，心想，还是先听听这个人如何说话，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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