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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蒋翠莲意外有喜 岳玉梅再挑事端

　　72年9月，翠莲发现自己竟然又有了。老五的到来给了我和我妈一个惊喜，因为翠莲的肚子已经沉寂三年多，我们都以为她不会再有生育。尽管美君、自森上学后，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加紧巴，可我们还是毫不犹豫地打算把老五生下来，多子多福的思想牢牢地占据着我们的心，我们也不忍心扼杀一个新生命。

　　十月一个秋雨绵绵的星期天上午，四年多未见的玉梅拿着一大袋东西走进了我家拢门子。她打着一把好看的花伞，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脑后的圆形发髻用丝线网子罩着，脸上涂脂抹粉，脖子上戴着一条鲜红的围巾，一身崭新的衣裤，较之几年前更显年轻漂亮。那时，我正在堂屋前编箢篼，衣着极其简朴的翠莲在一旁纳鞋底，美君和自森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写作业。

　　玉梅刚走到院坝中央就打起了招呼：“弟娃儿，弟妹儿，你们都在忙啊！”

　　我和翠莲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穿着开裆裤，小雀雀晃来晃去的自云从堂屋里跑出来抬起小脑瓜问道：“你是哪个嘛？”

　　玉梅放下手里的东西，收起伞，蹲下身碰了碰自云的小雀雀，哈哈一笑，说道：“你是自云吧！都长这么大啦！我是你的亲大孃呢！”

　　她故意把大孃二字说得特别突出，一下子就把美君和自森吸引到了她的身边，他们欢叫道：”大孃！大孃！“

　　多年未见，他们刚才并没有马上认出她来。

　　玉梅忙拿出袋子里的水果糖，各给他们塞了一把，然后又拨开一颗，喂给自云吃。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猜我妈应该把翠莲怀孕的事告诉了她，她这是奔老五来的。我不想搭理她，继续埋头编着箢篼。翠莲更没好气，故意弄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像是在下逐客令。

　　过了一会儿，她舔着脸问道：”弟娃儿，我妈呢？“

　　我冷冷地应道：”她带婉君去丹棱走人户了。“

　　婉君刚学会走路那会儿，我妈斩猪草时不小心把她左手食指的指头活生生斩断，这让我妈的内心非常愧疚，对她便格外怜惜。那之后，我妈每次回娘屋头都只带她前往，以示弥补。

　　翠莲向来性急，见玉梅没话找话，她脸一拉，说道：”你如果是冲着我们家老五来的，请免开尊口！“

　　”弟妹儿！你误会了！“玉梅陪着笑脸说道，”子琴已有八个月的身孕，我马上就要当奶奶了，哪还好意思再收养儿子？“

　　子琴去年招女婿上门儿的事我们都知道，当时玉竹一家全去吃了喜酒，我们屋头就只有我妈一个人前往。

　　我们没做声，玉梅就继续说道：”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这屋里头的几个娃长得怎么样了。“

　　翠莲忍不住道：”看完就请回吧！我们都忙着呢！“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是尴尬。

　　玉梅抱起自云，坐在近旁的一张竹椅上，亲亲他的小脸蛋说道：”弟娃儿，我今天过来找你还有点事，你能不能把手里的活路停一下？“

　　”你讲嘛，不关事！“我将一根篾儿子的尾巴栓牢后说道。

　　”你是不是认得伏龙小学的杨寿章校长？“她问道。

　　”肯定认得啊！读高小那两年，一直是他教我们语文，而且他还是我们的班主任。“我回道。

　　”他有一个叫杨晚春的女儿，你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你到底想干啥子吗？“我有点不耐烦了。

　　”她现在是公社妇女主任，我想把她搞下去，然后取而代之。”玉梅吞吞吐吐他说道，“你字写得飞好呢，文笔也不错，而且对他们父女都了解，你能不能帮忙写一封检举信，说他们是潜藏在人们内部的大坏蛋？“

　　我一听，当即打燃了火：”岳玉梅，你还是不是人？“

　　”弟娃儿，你在胡说啥子嘛！“玉梅始料未及，吓得身子后仰。

　　”我才没有胡说呢！“我近前一步说道，”你知不知道杨晚春曾经给枣儿喂过奶？“

　　”那都是老黄历了，不提也罢。“玉梅继续后仰着身子，像是怕我生吃了她似的。

　　”杨寿章老师对我们家也有恩啊！“我大声说道，”当年听说奶奶生病莫得钱抓药时，他毫不犹豫地跟了我五块钱，让奶奶起码多活了半年。当年我莫钱交报考初中的费用，他也曾主动找到我，要我去参加考试，还说会替我出报名费。“

　　”那又怎么样？“玉梅反问道。

　　”那就充分说明他们是好人，根本就不是啥子大坏蛋！“我说道。

　　”领导说他们是，他们就是！“玉梅强词夺理。

　　”你眼里的领导该不会就是那个叫徐泽发的混蛋吧？“一想到他们俩的那个丑事，我就一肚子火，亏得富贵能一直忍耐着。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

　　玉梅居然敢恬不知耻地维护自己的野男人，这让我怒不可遏。

　　”岳玉梅，我告诉你，你的良心可以被狗吃了，但我绝不会昧着良心去写检举信。“我掷地有声地说道。

　　玉梅站稳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说道：”岳星民，你这个人还真是药店失火——无药可救！你瞧瞧你把日子都过成啥样了，房子烂垮垮，孩子脏兮兮。俗话说，穷则思变，你就不能变通变通，让这几个娃儿跟着你少受点儿罪吗？“

　　翠莲把手中还没纳完的鞋底啪地一声砸进鞋篼子里说道：”岳玉梅，少在我屋里头放屁！你倒是会变，可你变成了逮到人就咬的疯狗，变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东西，变成了一个妖里妖气的*。晓得我为啥不把老四过继给你吗？因为你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做妈。“

　　玉梅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扇着风说道：”蒋翠莲，你简直就是个泼妇！“

　　翠莲道：”我泼怎么啦？你不泼，可你却一个娃儿都生不出来，你活该！你报应！“

　　玉梅扬起手说道：”蒋翠莲，信不信我打你几耳光？“

　　翠莲龇牙道：”你打一下试试，在我的屋檐下，老子还怕你不成。“

　　玉梅指着我鼻子说道：”岳星民，你看你娶了一个啥样子的婆娘。“

　　我盯着她说道：”岳玉梅，请马上在我面前消失！而且永远也不要再跨进我家院坝一步。“

　　玉梅指着我说道：”你！你！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说完，她拿起伞，打都不打开，直接冲进了淅淅沥沥的秋雨中。

　　翠莲转身看见娃儿们还津津有味地吃着糖，气得她发了疯似的把那些糖，包括嘴里正含着的，全抢过来扔到了院坝里，美君、自森直接吓傻了，自云则哇哇大哭。

　　我妈从丹棱回来后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杨老师一家的恩情她一直铭记在心，那天吃夜饭时，她当着几个娃的面把玉梅狠狠地批了一顿，不过她转而又说，你们可以跟玉梅一刀两断，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我还是会继续跟她谈话，希望你们不要有意见。

　　”莫得意见！莫得意见！“我和翠莲异口同声地应道。

　　她说：”我不止一次劝过她，可她从小就犟得不行，现在更像脱缰的野马，任谁都拉不住，我这个当妈的也只能这样了。“

　　跟翠莲不同的是，她可以轻松地切断和玉梅的关系，我却很难。虽然玉梅出嫁时我才几岁，可她一直待我不薄，算得上姐弟情深，为收养自云的事跟她闹翻后，我一度有过跟她冰释前嫌的想法，毕竟血浓于水，而且我不想让我妈夹在我们姐弟中间难做，谁知旧怨未除，又添新恨，怕是只能忍痛割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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