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剑站在镜子前,小心的抚平官服上的皱褶,戴正其实已经非常端正的官帽,他久久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想象着曾经威仪粗大的辫子在脑袋后面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耳畔仿佛又传来太监总管声震殿堂的宣读之声:“御前侍卫三等救国将军赵剑不忘大清,忠心为主,一心匡扶,英才俊杰,实乃救国之良臣……”
赵剑恭恭敬敬的面向东北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陛下,您请一定要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我等臣子定当不负皇恩,为我大清不败的荣光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门外院子传来动静,是皮靴砸在地面上的声响。
赵剑目露精光,皮靴?来人是军人?警察?还是民国政府的人?
赵剑慌忙脱下官帽、上衣、扒下靴子,一股脑把它们全都踢进床下,裤子扣带却因为系的太紧,一时间无法脱下,索性翻身上床,扯来被子,闭目假寐。
来人面对门口严阵以待的四名护卫,既不通传也不言语,一脚一个把他们踢在一边,又一脚踢开房门,径直走到赵剑身边。
赵剑见了来人,长吁一口气,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开口,门口护卫这时候慌忙跑进来护持:“大人,你没事吧?”
“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赵剑忽然暴怒,扯着嗓子呵斥手下,手下不明所以,却也明白来的应该是赵剑的故人,赶忙唯唯诺诺关门退下。
“行了!别藏了,看样你虽然剪了脑后这辫子,但心里面却长了一根更大的!”
“那又如何,忠肝义胆,公忠体国不是我辈应当嘛!”
来人冷哼两声,鄙夷之意更甚。
赵剑似已早就习惯他如此,针锋相对道:“今天我该叫你刘刀呢,还是刘河山?”
“随你。”
“那你今天来是为了叙旧,还是将我拿了立功请赏?”
“就你,你凭什么值当我去立功请赏?”
刘河山一把扯开被子,露出里面赵剑穿着半截朝服的身体:“就凭这个嘛?”
赵剑慌忙夺过被子,遮掩自己的狼狈:“刘河山,你要杀我,我毫无怨言,毕竟我这条命也是因你而活,可你不能侮辱我的尊严和威仪!”
“威仪?尊严!可笑,实在是可笑!就靠你现在的打扮吗?你记住,大清朝已经彻底完了!”
“不,大清朝没有完!不会的。”赵剑有些歇斯底里。
“清醒点吧!国民不会答应的,曾经包括我在内的民众给过你所谓的统治者机会,可他们不去珍惜,白白的把大好河山拱手让人,用珍贵的国家主权去讨好外国侵略者,好一个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民众不是傻子,他们看清看透了你们,他们不能容忍自己的命运交给一帮奴颜婢膝之人,交给一帮从不曾将他们放在心上的人,所以你们的失败是必然的!”
“那是过去,谁能保证不犯错,大清朝立国数百年,康乾盛世五帝之治何其成功,如今不过有所过失,并不能完全否定一切!”
“得亏你还是留过洋的人,还算见过一些世面,纵观世界各国的历史兴衰,中山先生早就为我们的国家开过诊断书了!他的那句‘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就是对中国最好的判断,过去的清政府已经是永远的过去式了,未来的中国,只有人民才是国家真正的主人!”
“听你这话,对你所谓的政府也不是如何忠心嘛!这话听上去倒有几分共产党的味道!这次我回来,也不是想完全恢复旧的大清,我承认那时候的统治方式确实落后,但我坚持认为,中国数千年都有皇帝,民众早就习惯并且顺应了,现如今也不可缺少皇帝,而英国的君主立宪制就是最适合当下中国的操作方式!”
“君主立宪制!?民众不会答应的,这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历史决不能再倒退了,袁世凯就是最好的例子!好!好!好!我这次来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醒了没有,现在看来,你仍旧睡得很深,并且是不愿醒来的那种!”
“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我是对的!”赵剑从床上坐起,拾起踢到角落里的袍服重新披上,他不愿在这个昔年玩伴旧日同僚面前颜面尽失。
可刘河山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没等他整理好官容,就转头离开且不再回头:“赵剑,你记着!你要是仅仅任性胡闹、坑蒙拐骗,我念着昔日交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你做了出卖国家对不起人民的事情,我绝不姑息,你欠我的命,我定会来取!”
见来人离开,下人小心地进了屋子:“赵大人,这是你提过的过去的御前侍卫刘刀大人?”
赵剑回过神来,这时候他已经将官服官帽套回身上,面对下属总算从容镇定许多:“是的,不过他现在是国民政府新四旅的副旅长,驻地就在最靠近海上日本军舰的那个区域。”
“要不要派人杀了他,他太清楚我们的底细了,要是成心作对,我们将一事无成,并且时时处于危险之中。”下人小心翼翼地探问。
赵剑毫不犹豫地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下人硬生生挨了一下,不敢有丝毫逃避:“就凭你们?你可知道,当年的御前侍卫大比武,他以一当十,枪法无双,我和他竞争多年,却处处落后他一步,最后若不是他相让,最后能够公费出国的肯定应该是他!”
“大人,大局为重啊!您可千万不能因为昔日情谊,而……”
赵剑打断了他的言语:“放心,他不会把我们说出去的,况且现在的中日关系一触即发,他在的那个位置,是重中之重,中华民族闹成怎样,也仅仅是内部矛盾,可中日之间,那是内外有别必须一致对外!别看现在陛下依仗日本暂时建国,可那不过是互相利用虚与委蛇,终有一日,我们会把这些狼子野心之辈彻底驱赶出中国,真正恢复我们大清的龙旗!”
“到底是上海王的女儿,这份美丽潇洒,数遍整个上海也绝对是独一份的!”面前的宋茹换上一身带流苏的小礼服,头发微微打卷,原本就精致的面容,恰到好处的上了一层淡妆,少女青春可人扑面而来。
“哈哈哈!难得听你一句夸奖啊,过去在国外,你这个贵族之后,可一向不太爱搭理人啊!”宋茹抿嘴一笑,面前的赵剑换上一身西式打扮,微微偏胖的身材却恰到好处的将西装撑出了形状,一副金丝眼镜,使这背后的一张娃娃脸,平添了几分智慧和深沉。
不远处,洪清皱起眉头,喃喃自语:“宋先生,小姐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精致的女装打扮了!”
宋鑫的心咯嘣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洪清,明白了他话中所指:“老洪,不要让小茹和这个青年接触太多,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用你的方式解决问题。”
洪清点了点头:“那些资料若不是我亲自收集,我也很难把面前这个彬彬有礼得新派青年和那个执意顽固的保皇骨干合二为一。”
“赵先生!欢迎你来到上海!”刚刚还一脸阴沉的宋鑫,此时阳光和煦,配着矮胖的身材,朴实的家庭穿着,真好像一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大叔。
唯独和这画面不符的,就是他身后恭敬跟随的洪清,尽管已经收敛了大部分杀气,可常年凝结的凶煞血气却掩盖不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赵剑,勉强给出一个还算客气热情的笑脸:“赵先生,久仰!”
“宋伯父!洪老板!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二位都是我的长辈,也是我敬仰佩服的人,带了一些小礼物不成敬意!”赵剑一句话就把宋鑫洪清二人刻意拉开的陌生距离重新拉近了,他清楚下面谈判的艰难,但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甚至因为两人的出现,显得更加诚恳。
“小赵,你太客气了!搞得我们措手不及,仓促之间也没有好回赠的,这样吧,你今天晚上搬到洪帮主的饭店去住,你的吃喝用度还有安全保卫就由我们两个老家伙负责吧!上海这地方不太平,但是青红帮的面子和实力,一定能保你周全!”宋鑫用一种近乎夸张的热情将赵剑重新隔阂开来。
赵剑眼镜背后的眼睛略显暗淡,搬到青红帮的地头,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啊!倘若这样,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底下了,不愧是两只老狐狸!自己这点心机一点都讨不得好,他很清楚,这次来访,自己很难达到预期的作为了。
此时的宋茹满脑子少女心事,原本机敏聪慧的姑娘,竟然迟钝到没有感受出这三人之间的微妙,一把上前接过赵剑的礼物,一脸嗔怪:“老同学,你怎么只记得你的两位伯伯,那我的呢?”
赵剑转脸对着宋茹,一拍脑袋:“突然看见你,脑子一下子就傻了,该罚该罚!”赵剑招手示意随从过来,将包装精美的长方形礼盒捧到宋茹手中。
“是按照西方规矩当场打开,还是回去自己悄悄看,全由你做主!”赵剑眯眼一笑,故意在宋鑫洪清二人面前表现自己和宋茹的亲近。
宋鑫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洪清会意,宋鑫是不想这礼物里有信件字条这些东西,让女儿和赵剑建立私下的默契:“大侄女,打开来看看吧,赵先生可是前朝贵族,手笔一定不小,也让我们开开眼!”
“他只要心里想着我就可以了,要说金银首饰之类,你和爹每年给的,我这辈子都穿戴不完!”话虽这么说,宋茹还是满怀期待的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镶嵌众多宝石、装饰精美的首饰盒,流光溢彩美轮美奂,打开首饰盒,里面也同样布局精致结构精巧,里面还放入了今年最新款的各式各类化妆品,饶是宋鑫洪清见过众多世面,这样的首饰盒却还是第一次见识。
“这是当年法国伯爵送给慈禧老太后的礼物,老太后赏给了我的母亲,为了见茹儿,我特意向母亲讨来的。”
宋茹听见这话,笑容愈发灿烂。
宋鑫脸上虽然笑容不减,可内心却波澜壮阔,多少年了,他逢敌对人都是成竹在胸,可今天却因为宝贝女儿的缘故,先手尽失:“小茹,你不是最近一直琢磨做蛋糕嘛,今天你就去露一手,小赵代表他的父亲和你洪叔叔有生意要谈,你蛋糕做好可以来书房找我们!”
到底是宋鑫的女儿,宋茹立马就明白这是自己必须回避的场合,于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冲着赵剑点了下头礼貌离开,完全看不出这是那个今天一大早还舞枪弄棒、古灵精怪的小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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