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又不是富二代”
白天,进村里去忙事,晚上回到裤脚店歇脚,吃了饭,上了床,看会儿书,书还是大学里里的教科书;看会儿手机,手机大多时没信号;看会儿电视,电视有时候闪着雪花点。
裤脚店,离村里有一里路,虽说不上远,但也说不上近,住在这里吃住虽现成,总感到跟村民隔了一层的距离。
一天晚饭后,秦时问过来给他倒茶水的老板娘:“这里住一晚吃三餐,要多少钱?”
老板娘说:“这个你甭管了!老五书记都安排好了的。”
村里穷,昨天他刚问过会计四只眼,账上还有多少现金,四只眼笑笑说,秦书记,你应该问,账上赤字有多少,秦时不再问下去,估计村里可能欠了外债有不少。现在,他这个新来的第一书记,住民宿,生活倒是方便了,可也加重了村里的经济负担。
秦时说:“这个钱,我要算给你的。”
老板娘说:“老五书记说过了的,村里会结算的。”
秦时不再问她,晚上他问隔壁一个客人住一晚多少钱,客人说:“我们连吃带住,一天一百二十元。”
一天一百二,一个月就是三千六百元,一年这项开支就是四万三千八百元。这个村的人均收入一年不到三千元,还处在贫困线以下,建档立卡的贫困户有一百零八户,其中低保特困户有三十六户,我要是在这里住一年,由村里来买单,得十二三个村民不吃不喝来供我养我了,这怎么行?
第二天早上,秦时提着行李箱,下楼对老板娘说:“放在楼梯头的那张架子床租给我用吧!”
老板娘说:“你租床干嘛?”
秦时说:“我自己住呀!”
老板娘说:“房间里不是有床吗?”
秦时说:“我以后不住这里了。”
老板娘诧异:“你住哪儿啊?”
秦时说:“我住村部。”
老板娘笑着露出一个豁牙子,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没招待好吧!你看哪方面我们不周到,你提出来,我们一定改进好。”
秦时说:“不是,不是!你很好很好!”
老爸娘说:“那你还搬走啊?老五书记一定要骂我的。”
秦时说:“不会的。”
说着秦时提着拉杆箱行李箱,边说边走出门去:“等一下,我叫人来搬床,租金不要叫村里付,我自己会付的。”
走出去几步,秦时又回过身来,走到柜台前,从行李箱里摸出一叠百元钞来,递给老板娘:“一千元,一个星期的住宿吃饭费用,不用找了。”
老板娘追出柜台,说啥也不肯收,秦时逃也似的快速离开了。
秦时来到村部,老五已经等在门口了。原来秦时刚刚离开裤脚店,老板娘就给村书记卢老五打了电话。一见秦时,卢老五就脸露不悦:“怎么那里嫌差啊?我们这个山沟沟里不比你们大城市,没有星级宾馆的。”
秦时说:“老五叔,不是那个意思,我要是娇生惯养就不会到这里来了。我是怕给村里增加负担,咱本来没有什么集体经济,我要是在那里长期住下去,你们肯定不让我自己付钱,可村里为我付出这笔钱,我心里会难受的。”
卢老五说:“哎——你是嫌我们穷啊!”
秦时拎着行李箱,进了村部书记主任办公室,说:“老五叔,千万别这么说,你就让我在这里对付着吧!住这里也方便工作,方便联系群众。”
卢老五说:“那你吃饭呢?”
秦时说:“我看这样吧!我就在村民家里吃,随便哪一家都行,吃一顿我付三十元钱。”
卢老五说:“你又不是富二代!一餐付三十元,一个月得花三千多了!现在不允许养猪养牛了,我们这个穷地方连猪肉牛肉都没得地方买了,哪里吃得下三十元一餐?十元就不得了了啊!”
老五哪里知道,这个肯吃苦的小年轻是个家有市值数千亿的真正的富二代!只是这个小伙子向来低调,连恋爱了三年的大学同学林茶花都不知道他的家底,更别说那些同班同学了。秦时之所以毫不张扬,除了在乎边上人的感受,还在于骨子里他认为,在那个家庭里,自己说到底是个从邻居家门口捡来的“外人”,跟从小将他抱大的那个“姑妈”在他家的身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家里的数千亿万亿资产跟自己没有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老五书记说得对,在这个穷山沟里一餐吃不了三十元,多付点,就当给村民做点资助吧!秦时说:“虽然刚参加工作,这点钱总还付得起的!就付三十元,村民吃什么我也吃什么。”
卢老五说:“这样吧!也不要付什么钱吧!以后就在我家吃,有什么吃什么。我婆娘反正没什么事,就在家里烧烧饭做做菜。”
在书记家搭伙,本来也是个好办法,但是白吃白喝不行,你要付书记钱吧,他肯定不接受,还是先在村民家轮流吃一段时间吧!这样也便于了解民情民意、便于掌握村情村况。
秦时说:“别麻烦老五嫂了,我还是在村民家吃吧,这样边吃边唠,也可以更快地跟大家熟悉起来,更有利于开展工作。”
卢老五为难地说:“县里的覃科长和乡里的书记、乡长都特地吩咐过我,一定要将你的生活安顿好的,你这样住在村部,吃百家饭,他们不是要敲的栗子了?”
秦时说:“没事没事的,他们那里我会解释的。”
秦时将行李箱往墙边一放,搬动起放在进门靠墙边的那张桌子,边搬边说:“让主任跟你书记一起合署办公吧!你们两人都在窗边,商量个事儿更亮堂些!”
卢老五也走过来搭一手,一起搬动桌椅,不一会儿铺床的位置就腾出来了。卢老五说:“那床呢?”
秦时说:“我已经跟那家民宿老板娘租好了。”
卢老五说:“这点租金,你就不要管了,由村里支出。”
秦时说:“我都付了一年的租金了。”
其实没付,连价钱老板娘都没开口说。这样说,为的是断了老五书记再去付床铺租金的念头。
秦时说:“老五叔,你给我叫个村民去把床搬过来吧!”
卢老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诺基亚手机,按了一会儿数字键,咕咕——响了两声,放在耳边,说:“喂喂——喂喂——我是老五,那张床,你叫你老公送过来,送到哪?还用问吗?送到我办公室!什么?肯定你们怠慢了咱村新来的第一书记,我交代你的事情不好好办,小心我什么时候将你这店封了,本来咱们库区不能开饭店办民宿的,水资源保护,懂不懂?你现在是无照经营,乡里行政执法的人那里,是我帮你说了话的,否则早将你关了……”
不一会儿,裤脚店老板和老板娘一人抗一块床屏,儿子儿媳抬着床板,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村部。他们七手八脚地,分分钟就将床拼好了。
老板口吃,站在老五书记面前,想解释点什么,可老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我……我……我……”
老板娘呵斥一句:“‘我’你个头,快去拿被子席子枕头!”
秦时说:“慢慢来,离天黑睡觉,还早着呢!”
老板娘说:“你们干部要午睡的。”
秦时本来确有午睡的习惯,但这一个星期来,他没有午睡过,村里人没有这个坏习惯,他的也必须得改,他说:“不午睡,不午睡!”
卢老五在窗边自己的办公桌边坐下,老板娘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想向他解释老公老半天没解释出来的缘由:“老五书记,现在当着新书记的面说清楚,不是我们没按你吩咐的去做,是他自己怕增加村里的负担……”
没等她说完,秦时就接上来说:“不怪你们,不怪你们!是我自己要住到这里来的。”
卢老五挥挥手,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黑了的牙齿:“走吧!走吧!你还以为我真的会将你的店封了?吓唬吓唬你的,你们开这么家民宿,多不容易,我保你们还来不及呢!我巴不得家家户户开民宿,创出一条致富路来,可是上头不同意,不知那根筋搭牢了!”
老板娘千恩万谢之后,走了。
卢老五说:“今天有个党员干部的例会。”
秦时说:“几点召开?”
卢老五说:“估计没有十一点召开不起来,大多数人不在村里,赶回来要个时间。”
秦时说:“好的!还有几户低保困难户,我去走访一下,十一点前,我肯定回到村部。”
自从来到村里报到的第二天起,秦时就一直在四个自然村转来转去,了解民情,掌握村情。卢老五看到这个年轻人忙碌的背影,他心里感到踏实。那天区委组织部的覃科长给他们村送来秦时这个年轻小伙子时,卢老五心里直打鼓,能行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年轻轻的,当第一书记,能镇得住四个村合拢来的村干部么?能带领全村一千多村民脱贫致富么?一个星期下来,这个年轻人忙忙碌碌的身影也慢慢地开始刷新他在卢老五脑子里起初留下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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