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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欲渡黄河冰塞川（5）（6）

　　5

　　要办厂，集股是重头戏，厂址的选择也须得在意。

　　张謇在为集股、主持书院诸事忙碌之时，沈燮均等人已经在仔细挑选厂址了。看看有限的资金，要寻一块既占地势之利，又价格便宜的土地，并非易事。但这难不倒沈燮均。

　　考察、对比一番，沈燮均便给张謇发了电报，称：“以我之见，上海不缺一个纱厂，咱们就在通州办，就选唐家闸陶朱坝。”

　　陶朱坝……

　　收到电报后，张謇不禁眼前一亮。

　　在他的印象里，此处的确是一所绝佳的建厂之地。一则，唐家闸周边土壤适合种棉，但在陶朱坝一带，则有大片闲置的滩涂地，未入常人之眼，地价不会太高；二则，周围农家多以棉纺织为副业，虽说还是用的传统技法，但要对其加以培训，雇为机械工人，应该不是难事；三则，唐闸之侧，有水运畅达无阻的通扬运河，港闸河亦直通长江边的天生港码头，故而所产之棉纱，不致运送不出去。

　　但其实，唐家闸进入张謇的视野，已不是第一次。

　　甫一集股，刘桂馨、陈维镛、沈燮均便注意到了通州西十五里外的唐家闸，对此，上海通董潘、郭二人并不赞同。没多久，樊棻、陈维镛便辞去了董事职务。

　　想了一通，印象毕竟只是印象，张謇还是决定，立即动身回通州。

　　抵返通州，张謇匆匆用了饭，便约了沈燮均和吴体臣，一起去唐家闸陶朱坝做调查。

　　“厂址建在唐家闸陶朱坝，他们几人有意见不曾？”张謇刚登上马车，便问沈燮均。这几人，自然是说的另外的几个通董。

　　“放心吧，我已经说好了，只要能把地价谈下来，他们就没意见。”

　　沈燮均拿了一张备好的示意图给张謇看，又不无担心地说：“这一大片滩涂地，本来是不好卖的，但他们见我想买，已经有几个人坐地起价，口口声声说不想割爱。”

　　张謇皱皱眉：“还有这种事？”想想自己也是在替乡民谋利，但却遭遇了狭隘之心，不免有些失落。

　　“嗯。”

　　“一共是六十八亩、不到二万步地，是么？”

　　“这几个人的土地，占了那块地的几成？”

　　“也就两三成。你的意思是……”沈燮均如实答，忽又恍然大悟道，“是要去找那块土地的主要地主？”

　　“对。那家人的情况，你与我简单说说。”

　　“稍等。”

　　马车渐渐驶入小路，有些颠簸。沈燮均找了一阵，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册子，道：“我就知道你要看，已经登记好了。”

　　翻开册子，很快便寻到张謇要找的名姓：王茂。竟然有些熟悉。

　　再往下一看，“王杰”一名映入眼帘。

　　张謇的印象，忽而被这两个字拉回到去年的团练场上。

　　忆起往事，张謇眼中流出笑意，道：“既是王家人，那这事儿就不难办了。”

　　“怎么？你认识？”

　　“认识。”

　　“嗐！认识，未见得就好办事。熟人宰熟人的事儿，可也不少。”

　　张謇掀开帘幕，大声对吴体臣道：“当初，我操办团练时，王杰瞒着父母来报名，闹得老爷子很不高兴，亲自跑来拉他回去。是有这回事吧？”

　　“对！有这回事。”吴体臣一边驾车，一边答。

　　“那后来呢？”

　　“我本以为，王杰不会再来了，未想第二天他竟说服了他爹，重新归队。我问他对他爹说了什么，他说，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他的叔父是怎么死的。他爹抽了一袋烟后，就答应了。”

　　“怎么死的？”沈燮均好奇道。

　　“水军，死在威海卫。”张謇叹着气，心里压抑至极。

　　“那……”沈燮均也叹叹气，复又说，“看来，王老爷是个明理的人。”

　　“我想，我应该能说服他。”

　　6

　　与王茂谈妥后，张謇便有了四十万亩地的底气，余下那几个地主，也只得打消了涨价的念头，先后和张謇等人签了地契。

　　签地契时，有人也开起了张謇的玩笑，道：“多少人想求状元郎的墨宝，都求不到。我们这地，卖得也值！”

　　张謇正在兴头上，听了这话自是忍俊不禁，因笑道：“謇的墨宝并不算什么稀罕物，如蒙不弃，在下为诸位写几幅对联又如何？”

　　说得大家都乐了。

　　这一次，张謇买到了近七十亩土地，但只花了一千二百五十两银子，已然低于市价，算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卖土地的几人也不吃亏。那一大片滩涂地，盐碱化太重，无法进行精耕细作，闲着也是闲着，换点钱来用，也很值当。

　　办好了手续，张謇心情大好，起了个大早，约上沈燮均、刘桂馨去陶朱坝去做点规划。

　　曦光初现，浅浅地罩在滩涂地上，也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

　　忽然间，刘桂馨立在原地不动，张臂对着水面，高声一啸。

　　张謇笑问：“一山兄弟，这是何意？莫不是学那魏晋名士，长啸当歌？”

　　刘桂馨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道：“就算是吧。”想了想，又道：“不是。我这可是得意的啸，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啸！”

　　张謇、沈燮均相视一笑，道：“对！”

　　刘桂馨深吸一口气，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除了河的味道，海的味道，还有，还有自由的味道？”

　　张謇笑而不答，沈燮均倒是很给他面子，应道：“是，自由的味道，往后，这里便是我们的王国，我们实现梦想的地方了！”

　　说罢，捡起一块薄薄的鹅卵石，往那水面削去，这一削，便宕起了一串水花。

　　“四先生，你在看什么呢？”刘桂馨偏过头去看他，张謇此时正凌空比划什么，刘桂馨难免有些好奇。

　　“我在想，日后建成纱厂，棉花在加工的时候，会轧出很多棉籽。”

　　“没错啊。”刘桂馨道，“这些棉籽，不能浪费，可以卖出去。”

　　此言有理，但张謇却道：“卖出去，倒也使得。只是，我以为，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八字还没一撇，这话，等咱们纱厂开工、盈利再说罢。”

　　见他有了主意，沈、刘便也不再问，只一道沿着这块未被开垦过的土地，走走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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