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18章

　　“我为什么要难过？能拿到第三名，我觉得很满意啊！”

　　她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极其严苛的人，这次她唱的是《谢瑶环》选段。唱到最后一句“袁朗啊，莫负今宵海山盟”时气口有点儿松，唱到“今宵”两个字时吐字有点儿不清。她观察过另外两位选手，她们表现得堪称完美，她觉得谁夺冠都是理所应当的。

　　记者颇为尴尬，又硬着头皮接着问：“没有不甘心？”

　　“我为什么要不甘心？”

　　以前叶知秋参加比赛的时候也接受过采访，可那些哥哥姐姐都很和善，问的问题她也有话说，可眼前这位却让她有点儿反感，总觉得他像是在挑事。

　　“参加比赛不就是为了拿第一吗？”

　　叶知秋苦笑，正要说出自己的观点，被师父赵文云抢着回答了：“知秋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参加比赛的，她还小，经验不足，实力有限，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你别和她计较！”

　　有她打圆场，记者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又问了赵文云几个问题，这才离开。

　　“师父，这个记者怎么这样啊，他……”

　　“知秋，你说话这么冲，万一让他不高兴了，回去在报纸上胡乱写一遍，你的前途就完了知不知道？”

　　不管从事哪个行业，谁都避免不了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在她看来，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媒体，在面对媒体的时候，还是要带着三分敬意好好说话。想捧你，想踩你，那就是他们一念之差，叶知秋还年轻，她不想这孩子因为这个吃亏。

　　叶知秋懵懵懂懂，看师父一脸严肃，总算是闭了嘴，没有再说别的。

　　一周以后，程旭到剧团来看叶知秋，顺便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省剧团的领导们正在开会讨论，她进省剧团的梦想也许很快就成真了。戏校毕业之前和毕业之初，她的终极梦想就是进省剧团，可现在，她突然没有那么想去了。

　　看到她没什么反应，程旭不解：“你不想去？”

　　叶知秋想了想说：“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我在这儿能学到好多东西，待不够！”

　　程旭和叶知秋平时的联系并不多，对她进老年剧团以来的心路历程并没有特别深的了解。他以为叶知秋只是在这儿待久了，舍不得赵文云老师和同事们。

　　“知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大海宽阔，天空更高才能更好地施展才华，才有更多的机会，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老年剧团不是大海，不是天空，省剧团才是？”

　　看到叶知秋似乎是不高兴了，程旭连忙解释：“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他嘴笨，被叶知秋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省剧团是省里最好的剧团，怎么说都比老年剧团好吧？这还用解释吗？可叶知秋显然并不这么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叶知秋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连程旭都说是“也许”，那就当作没有听说过吧。眼下剧团接了不少商演，剧目很新，日程很紧，她满脑子都是怎么排练好自己的角色，没空想别的。

　　赵文云突然把自己的角色让给叶知秋来演，理由是验收近期的教学成果。

　　阶段总结挺好的，可以及时发现问题，并予以改正。早已经跃跃欲试的叶知秋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还是那个曾经摔过跤的茶馆，还是那次唱过的剧目。不同的是上次唱的是小角色，这次是主角。

　　叶知秋站在台上，望着台下的观众，心里颇多感慨。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她知道师父的用意，拿出了百分之百的本事，博得了满堂彩。曾经的狼狈仿佛就在昨天，每个画面都拼命往脑海里挤，她一遍一遍地压下去，没受丝毫影响。下台的那一刻，她心神一松，只觉得双腿发软差点儿瘫坐在地上，后背也湿透了。

　　赵文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棒！”

　　叶知秋的心里美滋滋的，这是师父第一次夸她。

　　师父平日里最是平易近人，总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可是在专业上却对她要求极严。严师出高徒，叶知秋对师父的严格一直非常感激。她才二十一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偶尔也会有偷懒松懈的时候，可每次都逃不过师父的眼睛。师父一个眼神飘过来，她立刻了然，马上端正态度。

　　“师父，跟着你真好！”

　　“可惜，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

　　师父很少流露出这种伤感的情绪，叶知秋本就心思敏感，不由得一怔。

　　“师父，你别想甩掉我。我就是狗皮膏药，就是小尾巴，黏定你了。”

　　赵文云搂紧了她，轻叹一声，没有再说别的。

　　很快，剧团里就传开了，叶知秋因为这次比赛的出色表现得到很多剧团的关注，很快就要离开了。而作为当事人，叶知秋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和师父一起吃饭的时候，完全是当成一件趣事说起。

　　“师父，您说怎么可能呢？以前我参加过那么多比赛也没见哪个剧团抢着要我呀！我从不相信一场比赛能激起多大的水花，毕竟现在各种形式的比赛太多了……”

　　“万一是真的呢？”

　　赵文云看向叶知秋的眼神有点儿复杂。

　　“万一？万一，我也不走！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比咱们剧团更好的去处了，我已经在这里扎根了！”

　　“不行！你必须走！”

　　赵文云说完，自己先愣住了。

　　叶知秋嚼着白菜，动作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

　　脑子迅速转了一大圈，她最近并没有哪里做得不好，怎么师父又要赶她走啊？

　　开玩笑的？

　　可是看表情完全不像！

　　“师父……”

　　“知秋，你听我说……”

　　夜色渐浓，叶知秋站在楼顶天台上，望着远远近近高低错落的景致，反复地深呼吸，却始终无法平复郁结在心里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情绪。

　　离开桂花村的前一天，安老师到她家里，跟她说了一些话，有一句话令她印象深刻，至今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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