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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原谅

　　回想起项枣花一辈子坎坷的经历，梁尚燕忽然感觉有些无力。或许，岁月对于项枣花有太多的苛待，才让她有这么多的艰难困苦。

　　即或是最艰难的时刻，偷也不应该成为一种解脱困境的方式。毕竟，从小熟读诗书的梁尚燕就懂得：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道理。

　　可是，面对项枣花这样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梁尚燕没有办法跟她讲这些道理，也讲不通。项枣花的理念就是中国许许多多老百信的理念：生存才是根本。

　　为了这个根本，偷或者抢尽管有点丢人，却不是不可为的事情。项枣花始终认为，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这是变通，是为了活下去，人的命都没了，其余的还有什么意义。

　　就比如现在，梁尚燕因为自己的顺手牵羊肯定会不高兴，说不定会开了自己。可是，一把大柱抬出来，梁尚燕就缓和下来了，看来她家王爱东虽然没了，这份情谊还在呢！

　　手里捧着梁尚燕递过来的今天一天的营业额，项枣花心里有一瞬间的愧疚，可终究是贪小便宜的心理占了上风，这钱是她主动给的，又不是自己要的，能拿！

　　项枣花再要拿店里的东西就谨慎许多了，除了要避开梁尚燕，还要避开小李，事情被发现，很有可能是这个小李告密的，项枣花看着小李的眼神就有些杀机了。

　　“小李，去把外面的煤弄进来。”

　　项枣花一手抓着一个包子，冲着小李吩咐了一句。

　　小李默默地抽了一眼外面足足有一百多斤的煤袋子，又望了望吃的满嘴流油的项枣花，没吱声。

　　“哎，俺叫你，你没听见啊？去，把外面的煤弄进来。”

　　只要梁尚燕不在，她项枣花就是二老板，自然拥有指挥人的权利。

　　“嫂子，那个煤太重了，我一个人弄不动。”

　　小李是个好性子的人，何况这个时候老板又不在，她也不想项枣花起冲突，所以慢声细气地回了一句。

　　项枣花将最后一口包子扔进嘴里，将手上的油抹在了围裙上，走了几步，站在小李的面前，居高临下斜睨了她一眼：“怎么？太重了？我看你就是想偷懒。”

　　“嫂子，真的弄不动，一百多斤呢！”

　　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小李无奈，继续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

　　“俺看你呀，干活不行，嚼老婆舌倒是能得很。”

　　项枣花也不耐烦跟她兜圈子，索性把话挑明，这个女人，是非真多，现在让她看看，就算自己拿了偷了，梁尚燕还是待自己如亲姊妹。

　　“嫂子，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李的脸色发白，她不是一个挑拨是非的人，那天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跟老板娘说的。

　　“啥意思，啥意思你不懂吗？要不是你在燕儿面前说三道四，她怎么知道我偷拿了？”

　　真是恶人说歪理，明明是她手脚不干净，还要赖别人。小李心中的火也压不住了，站起身来面对她：“不错，是我跟老板娘说的，你这么做就不对！”

　　“我对不对关你屁事，还用你来指手画脚！”

　　项枣花越说越激动，都怪当时燕儿不听她的，看她可怜父母都有病才收留她在这里帮工，按照自己的意思，这么大点的店铺，两个人足够了。

　　“啪”的一掌，准确无误地打在小李的脸颊上，登时五个指印立现，小李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眸中蓄满泪水，却强忍着没让流下来：“你，凭啥大人？！”

　　“俺不光打你，还要开了你！滚！”

　　项枣花拿起小李放在里间的布包，顺手扔在地上，指着店门冲着小李大吼大叫。

　　“你又不是老板娘，凭什么？”

　　小李终于愤怒了，这个女人为什么能让老板娘如此信任？就算知道她偷盗的真相，依然如旧！

　　“今天俺还就当一回老板娘，滚吧！”

　　项枣花力气极大，三两把就将小李搡出店门，顺带还在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梁尚燕在这条小巷里走了两个来回，每家每户的门牌号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户人家有多少人口，她恐怕比户主还要清楚。

　　总是期待这其中的哪一扇大门吱扭扭地打开，她的宝贝女儿从门扇里探出身子，冲着自己甜甜地叫一声：“妈！”

　　尽管从派出所已经查明，这里的每一个人与女儿的年龄长相都不相符，梁尚燕还是宁愿相信，她就藏在某一个角落，跟自己在使小性子，等到心结打开的那一天，母女一定会相见的。

　　正是有了这份笃定，她看向每一个跟女儿年龄相仿的女孩，都是一脸的慈祥，或许，女儿早就在暗处窥探她、观察她，等她知道自己真的在盼她想她念她的时候，自然会冲着她奔赴而来。

　　抹了一把不知不觉落下来的泪珠，梁尚燕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往包子铺移步。这个店的名声越大，女儿得知的几率就越大，母女相见的机会也就越大。

　　店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可是，好半天没有看见小李的身影，梁尚燕以为她去如厕，也没有问，只是脚下生风忙碌着生意。

　　直到店铺关门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小李，这让梁尚燕心里嘀咕起来，张嘴问道：“嫂子，小李干啥去了？这大半天都没看到她。”

　　见梁尚燕问起，项枣花索性也不隐瞒：“俺把她开了。”

　　“什么？！”

　　梁尚燕瞪圆了眼珠子，看着一脸轻描淡写的项枣花，居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为啥不等我回来？到底咋啦？”

　　“你可不知道，这个小李又馋又懒，下午我让她把煤弄进来，她就给我甩脸子，这样的人留下有什么用？！”

　　项枣花理直气壮地答了一句，脱下围裙，抖了抖上面的面粉，两个人就能干的活，何必再多养一个人，钱多的烧的啊！

　　梁尚燕目光中的冷意越来越浓，收留小李是因为心疼她在一帮男人中间扛麻包辛苦，也是感念她对父母的一片孝心，什么时候，自己的店轮到她项枣花做主了？！

　　“嫂子，你记住，这个店是我的，谁走谁留我说了算！”

　　梁尚燕撂下这句话，气呼呼地拔腿走了出来，她心里大约想到了小李的离开跟前两天她说项枣花偷东西有关，这个女人，真是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背着父母独自垂泪的小李，倒不是担心丢了这份工作，而是觉得像梁尚燕这么善良的女人身边一直有项枣花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陪伴，实在是不能预估后面会发生什么。

　　梁尚燕对她的话她都记在心里，当她去买面粉的时候，看到自己跟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混在一起扛面粉的时候，梁尚燕果断拉住她，让她跟自己走。

　　都说人活着不容易，小李的生活更是难上加难。她从小左边的眼睛下面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小的时候，有鸡蛋那么大，随着年龄的增长，胎记也在不断长大。

　　亲生父母受不了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在一个无月的夜晚，将她遗弃在镇上的卫生所。她现在的父母拾荒路过，恰好看到了她，一生未育的老两口看到这么一个娃娃，高兴的嘴都合不拢，赶紧抱回家，经过检查，除了脸上的胎记，其余一切正常。

　　老来得女的老两口将这孩子视若珍宝，为了让孩子长大不因为自身的缺陷自卑，他们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前后做了大大小小十几次手术，终于让小李的一张脸完美无暇。可是，家里却一贫如洗了。

　　小李感念父母的恩情，在待嫁的年纪提出一个人条件：娶她的人，必须将她的父母一起接过去。

　　好多适龄的小伙子，看到小李都会心动，可是，再一看她那对风烛残年的老人，都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谁家娶媳妇还要买一赠二，这代价太大了！

　　小李心中倒也释然，既然没人愿意娶她，那就好好守在父母身边，为他们养老尽孝。可是，两位老人心中不忍，看着如花年纪的女儿渐渐拖成了大龄剩女，成天长吁短叹，恨不得立时结果自己的生命，让女儿一身轻松。

　　一抬头正迎上梁尚燕关切的眼神，小李慌忙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给梁尚燕让座、梁尚燕也不客气，坐在家里唯一的凳子上，看定小李：“受委屈了？”

　　“姐，没有。”

　　梁尚燕早已看到小李脸颊上隐隐还显现的五个掌印，心中恼恨项枣花下手太狠。她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还疼吗？”

　　小李笑着摇摇头，疼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内心的屈辱实在难以释怀。

　　“我替枣花嫂子跟你道歉。”

　　“不用，姐，这事跟你没关系。”

　　“那好，要是没啥事，明天继续来上班吧。”

　　“我，我……”

　　小李本想说，有这个项枣花在，我不去了。可眼看着梁尚燕殷殷的眼神，她说不出口。

　　“你放心，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梁尚燕拍拍小李的手背，起身走了出来，她早在来的路上就打定主意：这事儿必然要有一个说法，不然今后就没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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