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民捂住被子躺在床上死活不起来,这都什么事儿啊,老妈这么坚固的堡垒就这样轻轻松松被老爸攻下了?早听说过老爸时英雄,可是在老妈面前他一直是狗熊啊,什么时候雄起了?
在床上滚了三天,王爱民自己都觉得滚不下去了,只好起来,王一平也不多话,递给他一张纸。王爱民瞪大眼珠子问:“这啥呀?”
“你是知青代表,要发言的。”
“我不!你想干什么,当我是牵线木偶啊?”
王爱民一蹦三尺高,老爸的得寸进尺真的没人能管了吗?
“这是政治任务,由不得你任性!”
王一平一沉下脸,王爱民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从小到大,父亲的巴掌都是在自己的屁股上啪啪作响,就是现在,他的个头跟老爸平齐,在气势上还是输了一截。
明知道躲不过,不如痛快接受,这就是王爱民的优点。他一把拽过那页纸,草草扫了一眼,揣进兜里。
看他如此乖巧,王一平的脸色也缓和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李我都给你准备好了,都是新的,再说,水泉离着不远,我跟你妈有空就去看你。”
王爱民朝天翻了一个白眼,糊弄谁呢?你俩一个比一个忙,哪有时间?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还有,你漆叔叔的儿子漆向前这次也跟你一起去,他身子弱,你要照顾照顾他。”
漆向前他知道,来到矿区以后,整天郁郁寡欢,跟谁都不亲近,身体看起来也是若不惊风的样子,大家都叫他“姑娘。”
不过,王爱民对他的印象倒是不差,面容清俊,性格随和,听说还饱读诗书,是个才子。王爱民自幼不喜欢看书,就愿意拉着一帮鼻涕娃漫山遍野跑,打仗,拉练,围剿,保卫战,这就是他的乐趣。
要不是母亲坚决反对,他都想去当兵。梁尚燕死活阻拦,王一平全须全尾从战场上下来已经实属不易了,现在有些伤疤一到刮风下雨天气变化,还会疼痛。这好端端的,干点什么不好,偏偏去干那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
“我又不是他爹,管他干啥?”
现在心里气正不顺呢,王爱民偏偏不听王一平的,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的,心里高兴。
“你……”
王一平习惯性地举起胳膊,忽又想起这孩子很快就离开身边了,再也不是打骂能够解决的,神情顿时有些黯然,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王爱民就是这么个人,你软他软,你硬起来他比你还硬。这会儿瞅见父亲的神态不对,也不打算继续气他了:“行,我罩着他还不行吗?”
吕生娟以泪洗面已经好几天,儿子漆向前生下来颇为瘦弱,躺在她怀里,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她花尽心思,一点一点将孩子喂大,为了保住孩子姓名,脑袋后面的那撮毛,俗称留根毛,一直到12岁才剪掉。
现在,看着儿子长成长身玉立的大小伙子,虽然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但总算是成人了,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可是他这个绝情的爹,却还是要把他送到农村去锻炼,这不是要命吗?
“哭哭哭,就知道哭!王一平的儿子也去,就你有儿子?就你心疼儿子?!”
漆子墨颇不耐烦,这点小事也哭哭啼啼的,至于吗?你学学人家梁尚燕,该干啥干啥,啥事都不耽误。吕生娟听了,心中更是恼恨,作为自己的丈夫,漆子墨的心里将她和梁尚燕做了一辈子比较,所有的事情,她都不如梁尚燕。
“她这也好那也好,那你就去娶她啊!”
吕生娟突然爆发,这辈子,这样的气她受够了!如果一辈子念念不忘,谁都走不进他心里!
“你!你!简直是莫名其妙!”
漆子墨被她说到痛处,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临近打烊了,梁尚燕还听见门外有敲门的声音,这黑灯瞎火的,啥都卖完了,来干啥呀?
“打烊了,明天请早!”
梁尚燕冲着门口喊了一句,头也不抬继续收拾。
“是我。”
闻声抬头,却看见吕生娟顶着两个烂桃一样红肿的眼睛出现在眼前,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边在围裙上擦手边安顿她坐下。
“这是怎么了?”
听她这么一问,刚刚才干了的眼泪又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吕生娟一哭,梁尚燕的心里也不好受,她拿过一条干净的手巾,递给吕生娟,叹了一口气:“我猜,还是为孩子下乡的事儿吧?”
吕生娟用手巾捂着脸点点头,看来梁尚燕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么一比,自己更是不如她。心里想着,排山倒海的委屈往上涌,她又大哭起来。
“娟子,听我一句劝,当妈的谁不心疼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咱们的孩子不能养成温室的花朵,经不得一点风雨,那以后还能成家立业吗?”
这番话,本来是好意,可听在吕生娟的耳中却分外刺耳:哦,就你深明大义,就你知书达理,要不是你同意儿子去插队,漆子墨怎么会非要让我儿子去!
吕生娟猛然站起身来,一把将手中的手巾摔在桌子上:“装什么好人!”
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梁尚燕张张嘴,却没有喊出来,就算叫她回来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告诉她孩子不用去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怏怏地回到家,看到王一平还没睡,儿子倒是躺在床上蒙住了被子,这孩子,说了多少遍了,让他睡觉不要蒙被子,影响呼吸,他就是不听!
伸手将儿子头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梁尚燕心中涌起一股心酸,以后就连这个动作也是不能够了,在那个小山村里,再也没有人问他冷不冷,热不热,渴不渴了,再也不会有人絮叨他多穿点,别喝生水,别一热就脱衣服。
王一平默默观察着妻子,看她面色凄然,也不敢打扰,只是在一旁打了热水,静静等她过来洗脚。
梁尚燕伸手摸了摸摆在一旁的行李,被子,褥子,床单,被套,一应俱全,看来这个当爹的还是操心了。
适宜的温度,轻柔的按摩,让梁尚燕微微闭上了眼睛,一天的疲惫在王一平体贴的抚慰中慢慢消散。
“明天,爱民要代表这批知青发言,你要不要看看?”
王一平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两天儿子的走成了敏感话题,所以人都在极力回避,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爆梁尚燕的脾气。
“好。”
只是这一个字,也不知她心里究竟想些什么,王一平擦干她的脚,将她的双腿挪到床上,然后出门倒水。
梁尚燕依旧闭着眼睛,她平生最怕离别的场面,明天儿子出行,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啊!
天还没亮,王一平就起来了,他摁住正要起身的梁尚燕:“今早你歇着,我来。”
一锅粥,一盆煮鸡蛋,还有两碟咸菜,早餐就做好了。王爱民懒洋洋地起身胡乱抹了一把脸,梁尚燕刚想说他敷衍,忽然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在身边看他敷衍了,神色顿时哀伤。
王爱民倒是这几天想通了,既然无法改变去插队的事实,那么,就盘算到那里怎么能少吃苦,少受罪。他两手一摊:“妈,爸,今天儿子就要出征了,请两位施舍一点盘缠吧!”
王一平恨儿子滑头,临走之前还要盘剥他们,沉着脸刚要训斥两句,梁尚燕却早就拿出一个手帕,打开后里面全是十元的钞票。
王爱民一看,眼睛直放光,一把抓到手里:“哎呀,世上只有妈妈好,别数了,我不嫌少!”
这个臭小子!王一平转身去抓他,却被他灵活一躲,顺着墙根跑了出去。梁尚燕急忙喊:“回来还没吃饭呢!”
王爱民也不停步,只是喊了一句:“不饿!”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这个活猴,谁能管得住他啊!王一平将粥端过来,让她赶紧吃,吃完了好去看儿子发言。
从小到大,还没见过王爱民站在台上发言呢,梁尚燕猜测他一定会紧张。王一平自信地反驳:“我的儿子,没问题。”
宽敞的街道此时早都被人群塞满了,高高的讲台也铺上了红色的布,这次下乡的青年们身穿绿军装,披着大红花,精神抖擞,列队站在讲台的两侧。
主席台上,矿区和矿务局的领导已经就坐,不时低声耳语,打量着这群即将奔赴农村锻炼的孩子。
梁尚燕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能阻止眼泪流下来。周围的家长早都哭声喊声一片,也不在乎多她一个。
按照程序,王爱民发言被安排到第一个,他拿着稿纸不慌不忙地来到大喇叭前,看着纸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念了起来。
念了没几句,就有些不耐烦了,这老爸把这发言稿弄成入党誓词了,什么献身农村,什么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太空了吧!
他索性将稿纸揉作一团,冲着喇叭大声说:“我知道,你们都担心啥,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到那里吃好喝好,最后安安全全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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