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之间的关系就这样越发紧张,刘雅萍尽管也憋着一肚子对婆婆的怨气,却碍于众人的口舌,不得不劝王爱民逢年过节去母亲那里看上一眼。
偏偏这个王爱民在别的事情都妥协,这件事情却钻了牛角尖。他说,就像母亲这样踩着父亲的身体要荣誉的人,他这辈子都不想跟她来往。
“你看看,你这个人还真是犟,难不成你还和你亲妈断绝关系不成?”
愿意为这说了一句玩笑话,谁知王爱民却当了真:“断绝关系,就是要跟她断绝关系。”
刘雅萍没奈何,找到婆婆,想让她跟王爱民谈一谈,解除两个人之间的心结,可是刘雅萍忘了,他们是母子,处理事情的方式都出奇一致,那就是:不理他!
这下好了,老太太不服软,王爱民不低头,两个人算是彻底杠上了。别的人没啥,可是人家一说起来就是儿媳妇的不是,导致母子失和,这个名声,她可担不起!
再怎么样,也要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吧,要不然,逢年过节老太太孤家寡人的,街坊邻居谁不说三道四啊!
刘雅萍攒局,约他们母子吃饭,当然提前并没有说参加的人都有谁。梁尚燕欣然允诺一定参加,王爱民也没有推辞。
正在刘雅萍以为事情有转机的时候,王爱民推开饭店包厢的门,一眼看到正襟危坐的梁尚燕,愣怔了几秒,摔门而去。
梁尚燕嗔怪地看着刘雅萍:“雅萍,你这是何苦呢?”
然后,站起来也离席了。望着一桌子菜,刘雅萍欲哭无泪,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有错吗!
月光如水,洒在从喧嚣渐渐平静下来的街道上,梁尚燕一个人在街上彳亍而行,欣长的身影被路灯拉得格外长,脚步声渐远,渐小,人影也渐渐地变得模糊。
王爱民从大树背后闪身出来,站在原地,突然脑中一热,就想张口喊出来一声妈,却被生生堵在嗓子眼里。
或许是母子连心,梁尚燕感受到有人注视,猛然停步回身,隔着夜色遥遥地望了过来。王爱民快速闪回大树背后,心脏蹦蹦跳。
梁尚燕只在一瞬看到了儿子的衣角,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却在喉头凝结,误会横亘在二人之间,就算见面又能如何,还不是不欢而散的结局?
曾记得,小时候上晚自习,王爱民怕黑,每次上学的时候,梁尚燕都是这样用目光护送他走好长一截路,因为背后有母亲温润的目光,他才忘记恐惧,大踏步朝着学校走去。
一刹那,梁尚燕泪如雨下,岁月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车马很慢,风吹云动,就在矿区的子弟学校门前,那个呼唤着妈妈的稚童披星戴月,款步而来,一看到她,马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投入到她的怀抱。
月光之下的母亲似乎敛去了光华,时光无情,将风姿绰约的一个人碾压成如此的衰老的模样,青春吹散在尘埃里,再也无法寻觅。
一声汽车的鸣笛,让梁尚燕骤然惊醒,她闪身躲开擦身而过的车,抬头看向天际的那一轮满月,月有阴晴圆缺,人,却再也没有团圆的时候了。
这样想着,脸上浮现了一抹痛极之后的笑。
这两天,突然觉得浑身乏力,梁尚燕以为那夜着了风寒,自己找了伤风感冒的药服下去,几天过去了,没有丝毫的好转。
就这样病恹恹的好几天,梁尚燕起床都要用上吃奶的力气,她不敢再拖下去了,强撑着身体去了医院。
这人啊,一进了医院就身不由己了。梁尚燕拿着一大堆检查单,挨个在各个检查项目的门口排队。一早上的时间,一半的项目都还没有检查完。
梁尚燕心急,下午还要去孤寡老人家里看看,照着速度,得等到猴年马月了。她又回到给她看病的那个大夫面前,让人家给她随便抓点药吃得了,她还有事,耽误不起这些功夫。
大夫严肃地看着她:“阿姨,什么事情还能有看病的事情大?没有一个好身体,什么事情都干不成!我可不能给您随便开药,这是对您的不负责,也是对我的不负责!您呀,还是乖乖去检查吧!”
被大夫这一通大道理说得哑口无言,梁尚燕只好接着去检查其他的项目,好不容易将所有的项目都查了个遍,梁尚燕又回到那个大夫面前。
“阿姨,您的家人为什么没来?”
大夫面色凝重,盯着眼前一大堆检查结果,皱着眉问道。
“家人,我家只有我一个人。女儿在外地。”
梁尚燕自动将儿子媳妇屏蔽,如今的关系跟没有这个儿子也没什么差别。
“啊?这样啊。”
大夫沉吟片刻,不知该不该把真实的结果告诉她。梁尚燕早就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坦然问道:“大夫,是不是我的病不太好啊?没关心,您照直说,我挺得住。”
既然如此,大夫也不再隐瞒,对她说了实情:“阿姨,您的病已经确诊,是胰腺癌,如果有什么需要交代女儿的,赶紧通知她回来吧。”
想到是这个结果,却没想到有这么严重,梁尚燕胸中心潮汹涌,表面上却丝毫没有什么变化:“大夫能告诉我我还有多长时候可以活吗?”
“这个说不好,不过像这种病情一般就是三到六个月。”
他看到梁尚燕的脸色明显的晦暗了,心中不忍,安慰了一句:“不过也不一定,也有奇迹发生,活过好几年的。”
“谢谢您大夫。”
梁尚燕道谢,欠身离开。胰腺癌,梁尚燕想起这几个字,心中一痛,大夫压根没有跟她提及治疗方案,看来已经是晚期了。
她默默平复自己的情绪,想着或许是王一平在下面太寂寞了,想让自己下去陪伴他。这样一想,心中倒也有些释然了,既然如此,不如早早相见。
项枣花现在身体病怏怏的,却最怕提一个死字,可是,今天的燕子不知怎么了,一个劲地说死了如何如何,听得她毛骨悚然,赶紧在地上“呸呸呸”了几下,去去晦气。
梁尚燕看她那样,淡然一笑,人这一辈子,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没啥好害怕的,就算吓得要命,该来的还得来。
项枣花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说起了二柱和儿媳妇的事情,梁尚燕听她说得满是怨恨,笑着劝她凡事想开些。
项枣花忽然想起王爱民到现在还没有登他母亲家的门,这样一比较,心里就舒服多了,人这辈子哪能事事处处站在人前头?这不,再不济,儿子媳妇还是要赡养自己,燕子的儿子说起来还真是狠心。
其实这两天,梁尚燕没有被即将失去生命的哀戚困扰,已成定局的事情,没有必要自怨自艾,倒是如何在生命的最后,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才好。
电视的屏幕上播放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因为绝症离开了人世,在她去世后,她的父母捐献了她的器官,救活了好几个人。
这事儿瞬间启发了她,人走之后,如果还能用自己的器官去挽救别人的生命,那更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从那一天起,她刻意去关注这一类的事情。还别说,被她这么一留意,关注到很多类似的案例,对这个想法更加执着。
她找到当地的红十字会,表达了自己在死亡后自愿捐献遗体的意愿,红十字会的人员对她肃然起敬,将流程详细给她,还将申请表递给她,请她详细阅读上面的内容,确认后签字。
梁尚燕从容不迫地办理完所有的手续,如释重负地走出了红十字会的大门。抬头看了一眼瓦蓝瓦蓝的天空,往事如浮云流水一般划过,阳光映照之下的影子被拉长,越发显得形单影只,好像注定她在最后你的时刻用虚幻与孤独结束。
窗外夜色渐深,窗内灯火通明。梁尚燕将王一平的遗像端端正正摆在自己的对面,举起一杯红酒与他对饮。室内一片死寂,唯有红酒入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左冲右撞。
今晚,梁尚燕决定放开束缚,来个一醉方休。眼前的王一平老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就好像当年初见的模样。梁尚燕绯红着脸颊,冲着他举杯:“一平,别来无恙?等着我,很快我们就要相聚了。”
她专注地注视着王一平,发现眼前的丈夫竟然有如此英俊的容颜,这么多年,为什么此刻才发现?她在心里埋怨自己,早知道,应该在第一眼的时候就爱上他,也不枉他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悉心呵护。
“一平,一平,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对我了!”
梁尚燕嘶哑的嗓音带着一种别样的哽咽,刻骨铭心的思念只有她自己知晓,但是眼里的伤痛与情愫却在此刻暴露无遗。
“抱歉,一平。”
梁尚燕的嘴角再度勾起一丝苦涩笑意,现在说抱歉已然来不及了。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 www.zhulang.com 阅读最新内容。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 www.zhulang.com 阅读最新内容。 当前用户ID : , 当前用户名 :
lo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