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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大道甚夷

　　我在《陈政事疏》 （即《治安策》）中围绕匈奴侵边，制度疏阔，诸侯王反叛等三个问题展开论述。我知道，即使是汉朝同姓诸侯王，由于势力过大，利欲熏心，也会反叛，所以建议文帝让诸侯封分诸侯，以减小诸侯王的力量。我对历史很了解，对社会上将发生的事了如指掌，所以能预知未来的事情，因而能及早采取措施，将坏事的苗头消灭在萌芽状态。自古“武死战，文死谏”，我只求建功立业，以期青史留名。

　　果然，文帝前元七年，淮南王刘长阴谋叛乱，文帝及时采取措施，把刘长流放到蜀郡，刘长在途中畏罪自杀。

　　淮南厉王，名长，是汉高帝的小儿子，他的母亲过去是赵王张敖的美人。高帝八年，高帝从东垣启程经过赵国，赵王向高帝进献美女，这就是厉王的母亲，她受宠幸后怀孕。赵王不敢再让她回宫，就为他建筑外宫居住。等到贯高等人谋反的事情被发觉，牵连到赵王，赵王的母亲、兄弟及美人都被逮捕，关在河内。厉王的母亲也被关，她告诉官吏说：“我曾经受皇上宠幸并有了儿子。”官吏听后告诉皇上，皇上于是对赵王很愤怒，不理睬厉王的母亲。厉王的舅舅赵兼通过辟阳侯告诉了吕后，吕后嫉妒，不肯为他们辩白，辟阳侯也不为他力争。厉王母亲生了厉王后，因怨恨愤怒而自杀。官吏将厉王送去给皇上，皇上很后悔，便让吕后抚养厉王，而在厉王母亲所居的县城真定埋葬了她。

　　汉十一年，淮南王黥布谋反，皇上亲自率兵去消灭黥布，于是立儿子刘长为淮南王。淮南王幼年失去母亲，经常依附吕后，在孝惠帝和吕后统治时他因为这个原因得到宠幸而没有麻烦，然而内心里却常常怨恨着辟阳侯，但是不敢表露出来。当孝文帝继位的初期，他自以为是皇族最亲近的人而骄傲放纵，好几次犯法。皇上都宽恕了他。文帝三年，他上朝时表现很蛮横。他跟随皇上去皇家园林打猎，和皇上同坐一辆车，常叫皇上“大哥”。厉王有力量，力大能够举鼎，于是他去拜见辟阳侯。辟阳侯出来接待他时，厉王取出袖子中藏的铁椎子击打辟阳侯，并命令随从砍断了他的头。然后驱马疾奔皇上的宫殿，脱去上衣袒露着臂膀向皇上谢罪说：“我的母亲不应当因为赵王的事而犯罪入狱，辟阳侯有能力劝说吕后拯救但却不尽力争取，这是第一桩罪。赵王如意和他母亲都无罪，吕后杀害了他们，辟阳侯不尽力劝阻，这是第二桩罪。吕后给吕氏封王，想以此来危害我们刘氏，辟阳侯不努力劝阻，这是第三桩罪。我只是为天下人杀死了坏人，为母报仇，我愿意向陛下服罪。”文帝可怜他是为亲报仇，赦免了他的罪。

　　在那个时候，从薄太后到太子及各个大臣都害怕厉王。厉王因此回到封国更加蛮横放纵，不服从汉的法令，出入时像皇帝一样有左右警卫和清道，自己制订法令，数次在给皇上奏书时表现得不敬重。文帝难以亲自责备他，当时皇上的舅舅薄昭作将军，文帝敬重他，便命薄昭给厉王写信，多次劝谏他说：

　　我听说大王性格刚直勇敢，慈善而恩惠广大，忠信而果断，这是上苍用圣人的天资来极大地赏赐大王，你不可以不了解这些。如今大王的行为不符合这种天赐的智慧。皇上刚刚即位，想把在淮南境内的侯邑改封在他处，大王表示不必要，皇帝最终改封了，而使大王得到三个县的好处，这很丰厚呀。大王未见过皇帝，请求入朝见皇帝，但还没有叙完同胞兄弟之情，就杀了列侯，皇帝也没有派官吏查治此事，赦免了大王，这对大王很宽厚呀。汉法令规定，如果缺少二千石的官吏，要报告朝廷派人补充，大王却逐走朝廷设置的官吏，自己设立丞相、二千石官。皇上委屈天下的严正法令而允许大王这样做，这对大王很宽厚呀。大王想委弃封国当平民百姓，守真定的祖坟，皇帝不同意，而让大王不要失去淮南王的地位，这对大王很仁爱呀！大王应该日夜遵从法令，忠于职守，以不负皇帝对你的厚爱，而你现在却口出狂言，为所欲为，受到天下人的毁谤，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啊。

　　大王封地千里，统治着万民，这都是高帝对你的恩德呀。高帝风餐露宿，风雨无阻，冒着雨剑飞石，野战攻城，身受重伤，为子孙后代开创了千秋大业，极为艰难危险啊。大王不想想祖先的创业艰难，经常反省警惕，修身正行，养牲畜，收谷米、多备祭品以祭祀祖先，不要忘记先辈的大恩大德，大王要委弃封国当平民百姓，这是大错特错的。况且贪图有让国土的美名，废弃了先帝的大业，这是不孝。父辈打下江山，子孙不能坚守，这是不贤。不去守长陵，而要去真定，把母亲摆在父亲之前，这是不义的。多次违抗皇上的命令，这是不顺。为名节守母坟以示高于兄长一筹，这是无理。宠臣有罪，重则问斩，轻则肉刑，这是不仁。把当一名百姓看得很重，而视王侯之位底下，这是不知。不努力学习钻研大道，而凭感情冲动恣意妄为，这是不祥。以上八点，都是危亡之路，而大王您都走了。抛弃国王之位，展露匹夫之勇，常常出入于危亡之路，依我看来，高祖皇帝的香火就在你这里继承不下去了，请大王想清楚。

　　过去，周王杀死管叔，流放蔡叔，来安定周朝；齐桓公杀死兄弟纠回到齐国。秦始皇杀死两个弟弟，把母亲迁到咸阳宫，安定秦国；顷王刘仲在匈奴时攻代地时逃离，高帝剥夺了他的封国，以便执行国法；济北王刘兴居举兵叛，皇帝杀了他，稳定汉江山。所以在古代有周王、齐侯这样做，在当今有秦王、汉帝仍然采用这个做法，大王都不明白古往今来的治国平天下的方法，反而想因为是亲戚关系指望皇上宽大无边，这是不可能的，逃到诸侯国的，窝藏罪犯的，都有法律的治罪。就是在大王处的，各主管官吏要承担罪责。现在诸侯国的人为官吏的，归御吏管；为军吏的，归中尉管；客人出入宫殿的，归卫尉、太行令管；从民族地区来降及户口薄上无名而报户口的人归內史、县令管。王国丞相想把责任推给下官，自己没有责任，是不可能的。大王若不改正错误，汉庭派人到大王您府上时，对丞相以下的人问罪，您又怎么办？大王毁掉父亲的大业，沦为平民都可怜的人，身边宠臣都被正法，耻笑于天下，辱没先王功德，这是大王不该干的。

　　您应该立刻痛改前非，向皇上上书谢罪，告诉他：“臣不幸早失父皇，从小孤单，在吕氏当权时，常常受死亡威胁，皇上您即位后，我仗着您的恩德骄奢淫逸，做了很多不轨的事。想想自己犯下的错误，心中诚惶诚恐，现在我伏在地，等待正法，不敢起身。”皇上听后会高兴的。大王您的兄弟们在上高兴，群臣们在下也能多长寿，上下和睦，天下就会太平。愿大王接受我们的建议立即实施。如您犹犹豫豫不肯实行，灾祸如同离弦之箭，射出后就没法收回了。

　　厉王拿到这份谏书后很不高兴。厉王六年时，派名叫但的等七十名男子与棘蒲侯柴武的太子柴奇密谋，派兵车四十驾回到谷口，派人去闽越、匈奴。此事被发现后，皇上要治罪，就派人召淮南王进京。

　　淮南王到长安后，丞相张苍、典客冯敬代理御史大夫，与宗正、廷尉审讯后上奏说：“刘长废先皇法令，不听皇上诏令，生活挥霍无度，做的车马伞盖可以和皇上的相比，擅自制定法律而不实施汉朝的法令。他自行任用官吏，让郎中春做丞相，收拢那些汉的诸侯王中有罪逃亡的人，让他们躲藏起来并给他们安排住处，为他们治办家室，赐给他们钱财物品，封爵位，赏田宅作俸禄，有的爵位高达关内侯，赐给二千石的俸禄。大夫但、有罪失官爵的开章等七十多人和棘蒲侯太子柴奇一起阴谋反叛，威及汉的国家政权，策划让闽越人和匈奴人派兵。事情败露后，长安尉奇等前往逮捕开章，刘长匿藏他而不交给官吏，并和中尉间忌密谋将开章杀死以灭口，为他置备了棺材和衣物，把他埋在肥陵，欺骗朝廷派来的官吏说：“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又为他造坟，立柱并写上：“开章死，葬此下。”此外刘长还私自杀了一个无罪者；又命令官吏斩杀了六个无罪者，对有罪应当当众正法的人却让他们躲藏起来，欺骗来拘捕的官吏以便为他们免除罪行；擅自给人治罪，没有报告而而私下判刑治城旦罪以上的有十四人；赦免本应判死罪有十八人，应判城旦舂以下罪而赦免的有五十八人；赐给关内侯以下爵位的有九十四人。前几天刘长生病，陛下很担心，派使者 送来枣脯，刘长却不肯出去拜见皇上派来的使者。南海一带位于庐江边界的百姓造反，淮南王派兵攻打叛乱的人，陛下派使者送来丝帛五十匹和粮食，赏赐给官兵中的那些劳苦的人。刘长却不想接受赏赐，而轻蔑地说：“没有劳苦的人。”南海王织写信给皇上要进献碧玉和丝帛，间忌擅自烧毁了书信不报告皇帝。官吏要求召间忌到长安，刘长不让间忌来，说“间忌病了。”刘长所犯的罪应当在街市上斩首，我们请求依法判处。”

　　皇上下诏书说：“我不忍心治厉王的罪，和诸侯及二千石官吏商议一下吧。”诸侯及二千石官吏婴等四十三人商议后都说：“应当依法论处。”皇上下令说：“那么赦免刘长死罪，废除他的王位。”官吏上奏说：“请求皇上流放他们到蜀郡的严道县邛地，命令他的孩子及孩子的母亲跟从居住，严道县令可为他们筑盖房屋，每日供餐，供给柴薪、菜盐、炊食器及席褥。”皇上下令说：“供给刘长食物，赐给他每日肉五斤，酒二斗。命令他过去的姬妾受宠幸的十个人一起跟从他居住。”于是斩尽了和刘长阴谋策划的人。遣送刘长，派载重车马送他们，所经各县都配车将他们依次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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